最后我连着吃了三天的兔子宴,从香薰兔肉到酸汤兔柳,从兔肉蛋羹到蒜香兔腿……总之一年内我感觉自己都不会在说什么“想吃兔子”的狂言了。
我决定暂时把人生格言换成兰池书局某簿话本子里的名言警句:
“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兔兔!”
那阵子正赶上卫大姑娘同我闹别扭,一来二去我同秦遮就也走动得多了些。青梅竹马之类的词还是说不上,不过他倒是确实领着我去逛了许多以前我没去过的地方,什么划小舟去湖上摘莲蓬,什么去灯会上看喷火,什么训练皎皎学会玩飞盘,还有什么去山里爬树掏鸟、淌河摸鱼,顺便摘野葡萄不小心误入了人家的院子被大狗追……
后来就连珍珠和翡翠见了他都不怎么拦了。直到某日我找东西,碰巧打开了收杂物的柜子,却发现那只白兔毛手炉套旁边还搁着一只样子差不多、只是黑兔毛做成的手炉套。
但我明明记得……秦遮给我的兔毛包裹里,只有白兔子的才对啊。
我把它拿起来,扒拉开毛绒绒的皮毛便看见一串乱七八糟的针脚,努力往回憋笑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憋不住把珍珠喊了过来:“这玩意……是哪来的?”
珍珠果然朝我眨眨眼:“姐儿,我答应了人家,不能告诉您的。”
我抱着那只黑兔毛的小手炉套就笑倒在床上,随即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眼泪就吩咐人来把原本白兔毛的手炉套换下来,说我以后出门都带着这个新的。
果不其然,下次再见到秦少爷的时候就瞧见了他和黑兔毛比起来也不见得好看多少的脸色。
那段日子多快乐啊。但时间这东西总是过得很快很快,尤其是当你很快活的时候。
两个月眨眼就到了,秦遮在我生辰的时候,在他要回北疆之前又送来了两张更大、更柔软的狐狸皮毛。我把它们铺在美人榻上,随即就一个鲤鱼打挺扑上去,非常惬意地在上头打了个滚。
……感觉自己被幸福包围了呢。
抱着使劲蹭了两下,就抬起脸问他:“你自己去打回来的?”
“不是我猎回来的,难道还是你去的啊。”秦遮还是那个矜贵得能把尾巴都翘上天的模样。
“好好好你真厉害,行不行?”我笑眯眯地凑过去问他。
于是秦少爷就又臭屁地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是两辈子都与我从小不打不相识的隔壁家小少爷;是重活一世、阴差阳错才再有交集的混世魔王;是银枪红缨定北疆、冠盖满京华的少年将军;是七皇子背后最大的助力、天纪军的少帅……是不是也是,梦中孤注一掷要认我为义姐、力排众议要求谢望切在登基后立早已不在人世的我为元后的宁远侯?
所有早就模糊在了幼年斑驳记忆里的画面再次清晰起来。
再次重逢时,我只把那个因躲避顾飞白追逐而攀上我家墙头的少年当作幼年时短暂的玩伴,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是谁,他亦是把我当成了国公府里的一个小丫鬟而已。
而在彼此明晰身份之后,我其实也一直心存疑问:明明再遇时都已经不记得对方姓甚名谁,哪怕面对面也辨认不清对方的面孔,为什么突如其来他便决定站在我身后,甚至在宫宴上都义无反顾地为我向皇子出头。
原来……从卷云纹开始,从皎皎开始,从更早更早开始,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少年时我无意的一次举动,或许是出于歉疚,或许是因为感动……总之秦遮都早就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站在我这一边。
八岁那年,他会在惊马的时候毫无犹豫替我垫背,用少年的脊背和单薄肩膀护着我以免受伤;
十四岁那年,他会因为怕我被落了脸面伤心,不由分说便在宫中上前与皇子对峙;
十八岁那年,他会成为我死后唯一一个真心将我记挂着的人,愿意用自己的滔天功勋、倾世荣华为我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头……
我到底该怎么偿还这一切,怎么面对这个如今空有高官厚禄,却失去了挚爱双亲的少年?
长安六年的帝京城里还在下雪。我抱着从橱柜里翻了许久才找到的、那只早就因为经常使用而变得光秃的黑兔毛手炉,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下马车,走进空荡荡的定国将军府。
府门上灯笼里的烛光透过房檐,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影。我推开将军府的大门,然后便看见青石台阶上那个刚从宫里回来、手里还捏着一卷金黄圣旨的少年身影。
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垂着,有柳絮一样的白雪落满了他的肩头发梢。然而他却一动不动,任错金银长明灯将他与雪色融为一体,变成一道静而深的剪影。
我又想起那年叉着腰让人凿开祠堂大门的自己,那时静谧的烛火灯光也是这样安然地将少年的身影笼罩。
然而一切都变了。最后只剩下一个我,还是像从前那样怔怔立在原地,一时茫然得像是不晓得此刻我面对的究竟是很多很多年前那个跪在蒲团上沉沉睡去的少年,还是此刻这个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秦遮。
长安六年冬,定国将军秦征战死北疆,夫人王氏随之自缢。圣上有旨,将天衍军虎符暂交于副将顾安,命其即日出征,平定瓦剌。
另,封定国将军独子秦遮为宁远侯,即日起长居帝京。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正式结束!
给读者老爷们递麻辣兔头求收藏求评论呐~
PS:“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兔兔!”来自网络,此处只是玩梗~相信各位机智的读者老爷也早就知道兰池书局是一个有穿越人士的书局设定啦【嗯说不定下本会开这个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