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知过了几许,荒木府中一片静谧。
夜色深漆,荒木歌川将窗帘紧紧闭合。窗外万顷茕莹玉雪都照不亮屋子里的昏暗。莫共躺着,闭上眼睛已经很久。这时,荒木歌川轻轻走过去,躺在莫共身边,把她的手臂摊开,自己枕上去,缓缓而眠。
莫共被他这一举动惊醒,睁开眼睛,她打开床头的灯,仔细端详。他面额雪净,明眸琇莹,齿若编贝,如切如磋,军人身上雄浑的粗犷之气隐匿在洁净的面庞之下。这除夕之夜,莫共恍惚想起在南京大牢里初见他时的样子,也是这般丰神俊逸。
荒木歌川眼睛微闭,睫毛轻轻敷着,额头微微凸起,呼吸声轻柔缓和,莫共第一次感觉这个平日肃杀沉郁的人像婴儿般绵柔。
“今生欠你的无数罪孽,无法请求你宽恕。但求,你接下来的余生,能幸福喜乐。”荒木歌川低沉的说。
这时,一股湿流在床上漫漶开来,一点一点漫及莫共后背,她心中咯噔一惊,无尽恐慌从心头涌上来,她要抽出被荒木歌川枕着的右手来探查情况,结果荒木歌川用力摁住,近乎乞求:“不要抽出去,我再靠一会儿。”
莫共的心下坠的更厉害,右手没动,身子翻转向荒木歌川,左手伸到他腰下,摸到下面汩汩而出的滚烫的液体。莫共把手抽出来,一片猩红,她大惊失色,紧紧看向荒木歌川。只见他嘴角微微张启,似乎在笑,一张绝烈的面容徐徐绽放。再看荒木歌川的胸前,灰黑色的西装衣襟有些凸起,莫共打开他的衣襟,一把锃光瓦亮的钢刀静静的插在他的胸膛上,漫漫灯光下,反射出荡为寒烟的锆光。
“我……我带你去医院。”
“我们……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莫共大声疾呼,并且扶荒木歌川起来,但荒木歌川好似沉入海底的巨石,他一动不动,莫共根本扶不起,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下沉。
“荒木,我求你,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荒木歌川摇摇头:“别去了,我的病,医院治不了。”
突然,荒木歌川笑了,凌然刀裁的眼眸弯成一泊湖月,那笑容更是三月里青草翠绿的煦阳,庄俊雅致,煜煜儒魅。莫共更有些不知所措,心底如千万藤条生长缠绕。
莫共不理会荒木歌川说的话,还是使出浑身力气要抬荒木歌川起来,然而,荒木歌川似是故意沉着身体,莫共竟然丝毫都挪不动。
莫共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她忽然跳下床去,冲到门外,大喊道:“来人呐!快来人!惠口美子!惠口美子!”
莫共喊了数声,她才发现屋外根本没人,家中侍女仆人亲兵皆消失了,她冲到客厅中去打电话,才发现电话线也被剪断了。
莫共心下一沉,立刻返回屋内,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句:“歌川!”
“别费力气了,过来,有些话,我想和你聊一聊。”荒木歌川声音低沉道。
莫共立刻将自己所有的衣服都塞到荒木歌川后背,她要止住荒木歌川的鲜血,不能再让它们涌出来了!
冷汗从全身冒出来,莫共正要去找医药箱,荒木歌川拽住莫共的手腕,“过来,你再不过来,我恐怕……没有机会说了。”
“好……好,你说……我听着。”不得已,莫共重新躺回荒木歌川身旁。
荒木歌川的气息开始变弱,莫共的脸色一片惨白!
“伊藤绫野,她家与我家是世交,她长我三岁,从小与我一起长大,但我和她并非你们中国书籍里所述的‘青梅竹马’,我从未与她走近过。她在我的生命中,与街边的石头无异。真希当年为我姐姐所害,而这件事不单单是姐姐所为,是伊藤绫野向姐姐提出了这个建议,那帮侵害真希的人也是姐姐与伊藤绫野一起组织的。”
“这……真……真的吗?”莫共不可思议问道,她一直以为伊藤绫野的恶毒是因自己而生,是被嫉妒侵蚀了心智,没想到,她的恶是天生的。
“千真万确。”
“可是,你怎么知道?”
“伊藤绫野从小便与我姐姐走得很近,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偶尔一次,听到了姐姐与田中朝香的对话,他们两人吵架抖出了当年的事情,那帮侵害真希的人当中,便有田中朝香。所以,他们三人都是刽子手。”
“怪不得,从一开始,你便对你这个姐夫如此冷漠。”莫共忆起,当年在歌舞伎町一番街那个密闭房屋中,荒木歌川对准他姐夫的胸膛开了两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见荒木歌川神色漠然,莫共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对不起,我好像说错话了。”
“没事,我从未将他看做是我的姐夫。”荒木歌川顿了顿又说,“伊藤绫野,她的恶根从小便种下了,我只是没想到,在南京的时候她会如此丧心病狂。她的这些恶念她对你做的这些恶事均因我而生,为此,我感到万分抱歉。对于你父母莫先生与莫夫人我也十分歉疚,在此,我在这里向他们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