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歌川万分惊诧,呆立在原地,似是魔怔般。医生不解的看着他,将诊断书递过来,牧野和宏礼貌接过。荒木歌川仔细阅读诊断书上的每个字,怀孕?莫共怀孕了?她有了我的孩子?这……这怎么可能……我们有了孩子……可之前很多医生都检查过,莫共的体质不可能再怀有孩子……
荒木歌川手里拿着诊断书,呆呆的环顾一圈四周,有一些人从他身旁经过,有一些人望着他,但他谁都看不到。随之荒木歌川整个人重心不稳,身心被掏空一般站不住,顺着墙壁滑了下去。他喜极而泣,蹲坐在地上,不一会儿,竟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这该让他如何相信这不是梦境,他和莫共有了孩子,终于又有了孩子,这样,他与莫共是不是便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牧野和宏不知道该做什么,便扶着荒木歌川。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好似这人间所有的温润大海亲吻他的皮肤,将他全部包围。可没几秒,荒木歌川的脸色就变了,且极度震惊,因为刚才在那座公寓中,他差一点开枪……差一点杀了……自己的孩子。莫共刚才把他的枪口往她腹部移,他突然明白,莫共是知情的。而她,故作姿态引诱那个日本男人……逼他动手……这一切都是故意的……她竟然在暗中蓄意策划这一切……
“你会为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会为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你会为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莫共的声音缓缓响起,樱落市她那一天最后说的那句话……荒木歌川头皮发麻,眼睛绷直盯向前方,默然空洞,脑子一片嗡嗡,双手颤抖着紧紧抠住自己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她竟然……她竟然……她竟然要我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荒木歌川嘴角喃喃自语,舌头打结,已经说不清话……
荒木歌川突然发疯般的狂喊乱叫,眼睛胀满红血丝,他已经不能确信自己的神经是否正常……
病房中,莫共独自一人,惠口美子已被她赶了出去。莫共的手却止不住颤抖起来,她举起自己颤抖的双手,想放在腹部,却又不敢抚摸她的孩子。
“对不起,娘太对不起你了。之前,我不该在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去杀人,而现在,娘又如此对你,让你爹拿枪对着你……我……娘真的太该死了,娘对不起你!”莫共坐在病床上,失声痛哭,很久都无法停歇。她喃喃自语:“我这双手沾满了血腥,不应该让你也沾惹的,孩子,你会原谅娘吗?”
惠口美子只得来到走廊中,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莫共刚醒便让自己离开。
惠口美子见到墙边上这一幕,正要上前询问,荒木歌川忽然站起身来冲到莫共病房中。
莫共脸色刷白,她正双手捂着自己的腹部,爱怜的望着它,荒木歌川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无声无息的漫过高山大海,怎样都止不住:“你就……这么恨我?”荒木歌川沉闷着嗓音,“恨到……让我亲手杀掉我们的孩子?”
荒木歌川一字一句,眼睛泣血。
莫共头都未抬,淡漠轻悠的说:“我爱你,你不知道吗?”
她的眼眸通红,明明刚才痛哭过,却摆出这一幅闲散的模样。荒木歌川感觉自己的心更痛了,这时,莫共轻轻抬起头,指着自己腹部,嘴角好似露出一丝笑容,极为魅惑:“我就是要把你的枪口往这里移,然后让你亲手杀了他,子弹贯穿他的心脏!”
荒木歌川身体不支,跌坐在床上,头默默垂下,如残阳暮血里的青山,趴在莫共身边,肩胛剧烈起伏抖动,哭的泣不成声。凋落残败般的红血丝充胀在他眼睛里,那声音,深沉钝重,低低沙响,莫共听到他的心脏被绞裂的声音。
年华荒木,青冢成烟。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守在病房门口,根本不敢进来。
“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要走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是你逼着我,把我绑在你身边,一定要我陪着你走下去!那我就陪你!”莫共面容羸弱,脸色苍白空虚,没有任何红润之色,可她仇恨和怒火却丝毫未减。
我就是这般暴虐的喜欢着唇上滴血般幽怨的恨与忧伤,因为能够让人震撼、鲜艳和绝望!莫共看着荒木歌川残败的身躯,幽幽的想着。
被迫迁徙敌国他乡,海岸相隔,还被他身边最亲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置于死地!这悲伤像癌症毒瘤般渗入她体内,与她这一生所欠下的罪孽一样隆重。莫共终于明白这件事,这件极为恐怖又极为明理的事,她这被装入塑料袋的憋闷的心脏所发出的霉味,与日本这个像是有毒气充入并肆意飘荡的奇怪社会非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