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松阴内心有些急躁:“莫先生,难道不打算说些什么?”
莫鹤秋眼光深邃,这才缓缓开口:“伊藤阁下,老夫不太明白原由,可否请阁下明示?”
“莫先生……”伊藤松阴看了一眼莫鹤秋,露出尴尬的笑容:“好,既如此,那伊藤就不客气了。莫先生的夫人白穆清,从三年前‘七七事变’到如今,一直在前线战地医院救助伤兵,现在已经救助过中国几万名伤兵了。救助中国兵便是与大日本帝国作对,是真正的‘抗日分子’!”伊藤松阴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尽管他不会承认这样做是为了盖过莫鹤秋的气质。
“老夫也是昨天晚上才听说这件事。”莫鹤秋这才显现出一些悲伤之色,但更多的是无奈。
伊藤松阴:“白穆清在广州中山医院做了假档案,真正的她一直在支那军的战地医院。”
“假档案?这……老夫真不明白……竟然会这样。”莫鹤秋必须时时刻刻都将自己的悲伤掩藏起来:“我与内子两地分居多年,所以我并不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当年内子离开南京之时,只说因医院人事调动,要去广州。”
“莫先生您是说您已经与夫人分居很久了?”
“是的。我与内子感情一直不和,我想,她离开去广州,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好事。”莫鹤秋停顿一下,说道:“不敢想,她居然敢救助那么多伤兵,内子本性柔弱,定是受非人指示,才会一时愚昧做出这样的事,为此,我深感抱歉。”说完,莫鹤秋站起来,向伊藤松阴领导深深鞠了一躬,“老夫没有管好内子,给皇军添麻烦了,老夫在此谢罪了。”
伊藤松阴从未想过他审讯莫鹤秋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民国二十九年(1940)十一月二十五日,白穆清遇害第四日。这一日清早,张甫程将一碗粥端在莫共床前,张甫程将莫共扶起来,莫共吃了一点,三天了,莫共终于吃了一点东西,张甫程十分欣慰。
一勺一勺吃下去,粥很烫,莫共的眼泪又滴到碗里:“我娘被日本人残忍杀害,我爹在汪伪政府手握重权,却见死不救,一味地只知道撇清自己……哥哥也下落不明,我……我只有你这一位亲人了……”
张甫程放下粥再一次紧紧抱住莫共。
三天过去了,莫共未见到父亲,也未过问一句,莫共忽然感觉自己浑身疲累,已经腾不出精力来恨父亲了。
连日来,张甫程哪里都没去,一直待在莫府照顾莫共。
褚铭燃办公室,高博看到这张请假批示条,抱怨道:“您修养回归,刚来上班,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而张甫程在这个时候请假,真是太不给您面子了。”
褚铭燃一句未言语,肯定是那个女人现在要死要活的,所以张甫程在照顾她吧,这样也好,不知为何,现在的自己别提有多痛快了。
这两日,伊藤松阴派出去的人将以往莫氏商号邻居铺子调查到的消息汇报上来。
“什么莫先生和夫人关系破裂?就是太阳从西方升起也不可能,这么些年,夫妻二人关系不要太好,恩爱多年,琴瑟和鸣。周围商铺的夫人们不知道有多羡慕莫夫人呢,莫先生简直把莫夫人宠上天。”
……
“莫先生与莫夫人是我们这里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啊,两人两地分居……这就不太清楚了。”
伊藤松阴再一次来到监狱,他已经听说莫鹤秋这几日没有怎么吃东西,他非常想看到莫鹤秋憔悴潦倒的样子,然而进入监狱,伊藤松阴忽而有些失望,莫鹤秋确实清瘦了些,但是他依旧处之泰然,器宇轩昂,伊藤松阴忽而感觉莫鹤秋身上一股逼迫的气势涌过来,如遗世独立的巍巍高山,千百年来无论怎样风霜雪蚀都不改其貌。
伊藤松阴坐在莫鹤秋对面,莫鹤秋漠然的看着自己,看起来神情麻木:“据我所知,莫先生与夫人举案齐眉,鹣鲽情深,莫家商铺以前的邻居太太们,皆无比羡慕莫先生对夫人的情意,不知道莫先生所述何来感情不和,分居多年?”
莫鹤秋依旧沉静很久才开口:“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有的时候老夫也在感慨,为何我与内子的关系后来能变成那样。好在,梁景丽温柔贤惠,又出现在老夫身边。”
真是一只老狐狸,适时的将梁景丽引出来转移话题,将一笔财产隐匿,不仅查不到任何踪迹,且还做出各种各样的假线索……上一次天皇亲派特使饥谷濑田调查到他的资料,刚到南京便被刺杀,这一次他的妻子竟然是中国军队野战医院的医生……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
但自己不可因为这些怀疑便轻举妄动,只能在暗地里去寻找证据,像莫鹤秋这么高深莫测的人,如果隐匿巨额财产是真的,又能在暗地里布下那么多阵,那自己即便用重刑审讯,他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思索良久,伊藤松阴才说一句:“对于夫人的死,伊藤深表遗憾。”
这个“死”字深深刺痛莫鹤秋的心,莫鹤秋抬起漠然的目光看向伊藤松阴,好不容易逼自己按照正常神色说出这几个字:“老夫多谢伊藤课长理解。”
伊藤松阴强逼自己挤出笑容:“还望莫先生看清形势,切勿因为夫人之死,而影响了和皇军的关系。”
“莫某今后定会竭尽所能,为帝国服务!”莫鹤秋缓缓起身,又向伊藤松阴郑重鞠了一躬。
“莫先生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