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歌川当然不相信陈宝荣和伊藤松阴的说辞。
细长的鞭子抽丝般抽在陈宝荣身上,监牢里再现因疼痛而发出的一阵一阵的哀嚎声,陈宝荣双手被铁链子吊起来,咬着牙竭尽全力忍着,却不停的望向伊藤松阴,将所有悲悯伤痛之色都投给他。伊藤松阴对上陈宝荣视线,心里万千愤恨起伏,恨不得即刻拔枪毙了这个从小便在冥冥之中和自己做对的人,荒木歌川竟然敢仗着自己的权力而公然鞭笞自己的人,他当众毒打陈宝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荒木歌川淡然的坐在椅子上,至始至终都未挪动丝毫,也从未理会伊藤松阴的脸色,他考量的是,强刑之下,也许陈宝荣才会说实话。
陈宝荣的身体本就瘦弱,此刻更像一只飘零的落叶,伊藤松阴看着非常心疼,他知道陈宝荣根本扛不住大刑。
一刻钟过去,陈宝荣连着晕过去两次,伊藤松阴没想到的是,在此期间,陈宝荣除了咿咿呀呀的哀叫之外,再未多说一个字。
这时,行刑者来到荒木歌川耳边汇报,陈宝荣的身体已然扛不住,是否继续?如果继续下去,也许会出人命……荒木歌川犹豫一秒钟,然后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伊藤松阴见状,立刻低头恭敬说道:“卑职请求将李士邨、褚铭燃与陈宝荣都带回特高课审讯,特高课刑具齐全,重刑之下,也许他们更能吐露出一些真相。”
伊藤松阴此举最重要的一点不是为了保住陈宝荣的命,而是他担心万一李士邨与“狼毒”有关,那么,一旦荒木歌川审出来,这份功劳不就被荒木歌川抢了去?鉴于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重大案件都未找出凶手,那样一来,自己日后更无法在南京立足。
陈宝荣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毕竟荒木歌川没有抓住他什么把柄,而且陈宝荣也未吐露任何,但褚铭燃目前的处境有些棘手。
荒木歌川看了看手表,晚上八点十分,突然想着,莫共此刻在做什么……他本不想沾惹这些血腥的东西,如果不是莫共被害中毒,他也不会上重刑……
五分钟后,荒木歌川下令给伊藤松阴,将李士邨、褚铭燃和陈宝荣都带回特高课审讯,给出最终结果。
荒木歌川回到大佐府,已是夜晚九点,他拖着疲倦的身躯上楼,照例走到莫共卧室门口,犹豫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夜色深冷,深灰的天空中挂着的月亮发出一束惨白的光,看起来格外寂寞。
惠口美子走过来,打开门,看见大佐阁下,便行了简单的礼,然后从屋外退出去。
莫共出院以后,荒木歌川给惠口美子下了命令,她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全天陪在莫共身边。
见是荒木歌川进来,莫共故作眼神迷离,神情恍惚,走路悠悠缓缓,一副憔悴的瘦弱模样。莫共整日在家休养,也不主动去问荒木歌川案情的进展。出院之时军医荻岛仓末给莫共开了些补药,虽然有的时候莫共还是会感觉到晕,但她真正的恢复状况远比现在表面上看到的好很多。
毒药无限制的消耗了她的身体,羸弱的她脸庞看起来更加白皙,颓废憔悴,却是人间的绝美。她什么都不做,仰起头,便已将美丽宣扬到极致,她什么都不做,便是一场风月瑶碧,秋曦雪月……荒木歌川站在莫共面前,忽然忘记了挪动脚步,更忘记了自己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莫共看着荒木歌川的举动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一声,荒木歌川晃过神来自觉有些失礼,赶快说话:“给你下毒的幕后黑手抓到了。”
“嗯。”莫共轻柔的点了点头。
“你不问是谁吗?”
“如果大佐阁下觉得合适应该会告诉我。”
“哦。”荒木歌川看了一眼莫共又看了一下地板,“是特务委员会李士邨。”
“真的是李主任?”莫共做出并不夸张的吃惊,并且将委屈演绎地恰到好处:“真想不到……真想不通李主任为何如此,平日里李主任对我还很关照……”
“新政府里的人各自心怀鬼胎,目的诡异,他这样对你也只是表面上的虚假之意。”
“好在是虚惊一场,我也没什么事。”
“这不是虚惊一场!”荒木歌川忽然双手环住莫共的肩,“是我让你去新政府工作,才会遭此劫难,是我对不起你。”荒木歌川略微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这与大佐阁下无关,这也许是我自己必遭的劫数吧。”
“下毒的人不仅是李士邨,还有一个人。”
“还有别人?”莫共更加惊讶,“这怎么可能,真没想到……我只是去那里工作,竟然惹怒了这么多人,可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莫共没有哭泣,也没有眼泪,清清冷冷而又显现委屈的眼神若隐若现落在荒木歌川身上,他便难以忍受,他便觉得她并未恢复,就那一眼,她的疼痛已经落上自己的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