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些在您眼中都无所谓,那您还记得榕儿吗?您忘了榕儿是怎么死的了吗?你怎么能对得起明叔!榕儿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如同您的亲生女儿,名字都是你起的,哼,‘世榕’,寓意明莫两家永世交好,榕儿虽然是女孩儿,您希望她‘四季常青,枝榕叶茂,雄伟挺拔,生机盎然’……这些你都忘了吗?”莫共强烈隐忍的平静之色全部消失,忽而高声责问,撕裂长声。自小心中最尊敬的“您”也全部更换。
莫鹤秋深眸含霜,欲言又罢。
两年了,只要榕儿临死之时绝望的神情浮现在眼前,莫共的眼泪立刻决堤,她瞬时涕泗横流,哭诉道:“你忘记了榕儿,难道也能忘记爷爷和婶妈吗?”
明少福站在屏风后面,沉沉闭上眼睛,莫共暴躁激烈的痛斥声,一刀一刀剐着他的心。
“这是莫家欠明家的,从祖辈开始便欠下的,你能忘记吗?你敢忘吗?”莫共的眼泪忽而全部收起,红彻天际的双眼凶狠的盯着自己的父亲,像一把锋利的钢刀一样插过来。
民国十四年(1925年)。
那一日,雨势不大,却淅淅沥沥飘了一整天。
明少福的妻子莫静芹陪伴莫鹤秋的父亲莫钟麟出府办事,事情结束之后,莫静芹搀扶着莫老爷回府,已经到达玉泉路,忽然后面开过来一辆汽车,那辆车不偏不倚瞄准他们的位置撞过来,情急之余,莫静芹推开莫老爷,那辆车撞死了莫静芹。
莫静芹是莫老爷堂哥的女儿,莫静芹的父母过世之时,她尚在襁褓之中,无人扶养,莫老爷便收留了她。而明少福,五岁之时被莫老爷从街上捡回来,来到莫府之时,莫鹤秋刚满八岁,莫静芹三岁。明少福与莫静芹一起长大,两人从小便暗生情意,莫鹤秋结婚以后,莫老爷也给他们两办了婚礼,两人十分恩爱,后来生下女儿明世榕。
莫静芹离开这一年,明世榕六岁。而并不懂事的榕儿,从那以后,便非常厌恶下雨天。
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带走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莫老爷没有女儿,只有莫鹤秋一个独子,莫静芹与自己的亲生女儿无异,莫静芹离开,莫老爷瞬时苍老,同一年,莫老爷也相去了。
过世之前,莫老爷将莫鹤秋与明少福叫到自己跟前,那一日正是十五圆月。莫老爷让莫鹤秋跪在月亮下面发誓,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他都要保证明少福和榕儿的安危。莫鹤秋恭然照做。
“生逢乱世,人人都难生存,但我要你用命立誓,无论什么样的局势,都要保证少福和榕儿的安危!”这是莫老爷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无论什么样的局势,都要保证少福和榕儿的安危!”“都要保证少福和榕儿的安危!”“保证少福和榕儿的安危!”……此刻,莫鹤秋脑海里都是先父临终叮嘱的这句话,像一层一层的波浪卷席,难以褪去。
明婶和爷爷离开之时,莫共八岁,那是莫共对人世最初感受到的痛楚。
莫共站起来,拖住办公桌,凌厉的目光瞪着父亲:“中华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十二月十五日,那天正午,被**的汉中门城墙,您忘记了吗?您忘记了麒麟门外,被活埋和活活焚烧而死的四千多名俘兵和平民了吗?民国二十六年,日本人闯入南京,烧杀掳掠,您亲眼所见,这些您都忘记了吗?南京城三十万的冤魂都在天上看着呢!”莫共撕心裂肺的嚷道。
说着说着,莫共的眼泪再次汹涌漫出,她心中的巨垒信念和情感彻底崩塌。
明少福站在屏风后面,已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