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三月,香港。
“母亲…….母亲……不要……”泪水涌了满面,莫共突然惊醒,从床上腾起来,汗水泪水双双往下流。这已经是莫共到香港第一百零九天,每天晚上做噩梦,她不敢关灯,不敢睡觉,日日都梦到榕儿或者母亲被日本人杀害。
莫共被一位叔叔安排住在香港九龙尖沙咀海滨花园旁边的一座独栋别墅里,这位叔叔姓耿,名中石,莫共到达香港第三日,这位叔叔才露面,自称是父亲的朋友,莫共糊里糊涂的被送到这里,便听从安排住下来,问及父亲母亲的情况,耿叔叔并不回答。莫共询问耿叔叔自己为什么会来到香港,耿中石说,这一切都是你父亲的安排,你要按照他的期盼好好在香港生活下去。
莫共第一次来到这里,海上面琳琅满目宛如贝壳的岛屿,澄澈干净的大蓝天,公路两旁椰树成风,青茂苍劲的山峦,这是墨画里的风景,总是有晶洁的白云飘在蔚蓝的天空上,好似人间所有的珍宝精粹都挂在了那朵云之上。空气很湿润,但绝不是阴湿。空气太干净,大概是风把糖果洒在空中那样甜美的样子,所以才取名“香港”。这样安宁的环境,非常热爱祖国河山的莫共,此时,却没有任何精气神去赏玩这些。
莫共在香港混混沌沌的过了三个月,没有父母的任何音讯,每次询问耿叔叔,他只是一句话,他们很安全,莫共只知道南京已经开始恢复秩序,日本人让每个存活下来的南京市民办理所谓的“良民证”。
这一天,沙尖咀梳士巴利道上,莫共缓缓悠悠的走着,忽听一声枪响,是从前方传过来的,莫共疾步向前,看见宏伟的半岛酒店被日本士兵包围,香港警察也在场,已经开始封锁街道,还有一些日本士兵冲出来在街上寻找什么人,半岛酒店位于尖沙咀的心脏地带,最繁华的商业区域,对面便是醉人的海港,这里怎么会有枪声,莫共再向前一点,远远瞥见一名穿西服的男子背对着人群躺在地上,地上有血迹,莫共明白,是有人被刺杀了。莫共心中想,被刺杀的人是日本人。
被刺杀的人是日本人!
好似一道烈光射入莫共后背,街上的人惊慌失措,纷纷逃窜,街道上迅速传开来,日本要员被刺杀了……日本要员被刺杀了……只有莫共站在那里,他们犯下那么多罪孽,他们不死谁死……国难当头,我怎能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为什么不像那名刺客一样,去杀日本人?!我绝不能再这样下去,要为榕儿报仇。
莫共回到住的地方,耿叔叔已等在这里,莫共见耿叔叔来看自己,异常兴奋,本来正要去找他,莫共惊喜说道:“耿叔叔,今天尖沙咀,好像有一个日本要员被人暗杀了,您听说了吗?”
耿中石心中微妙的咯噔一下,成功刺杀这名日本要员的正是他派去的人,刚刚接到消息,任务成功,耿中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没听说。”
“耿叔叔,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如何开口……我……”耿中石征询的目光望向莫共,莫共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我……我不想按照我父亲的安排就这样一直在香港生活下去,香港也不是安全之地,日本人已经开始在香港增兵,我每天浑浑噩噩,整日活在一种阴霾中,又很担心他们,南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不知道自己每天活着是为了什么……”
“所以……”耿中石见莫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开心,便顺着莫共说下去。
“耿叔叔,您知道吗?我今天在半岛酒店前面听到有人刺杀了日本要员,我的心当时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忽然间,我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街上有那么多抗日标语,那么多人在抗日,我也要站出来,虽然比不上那名刺客,但我想……想为抗日做点什么。”莫共一口气说下去:“我想,抗日,这应该是当下每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我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不是为了让自己缩起来过这种朝不保夕担惊受怕的日子,躲在香港也没用,不反抗,躲在哪都要任人宰割。我知道您在香港认识的人多,是否可以帮我想一下,我能做什么?”
耿中石一丝不苟的看着莫共,那坚毅的信念不是一时兴起,这样的神色,他只在张甫程的眼睛里看到过,耿中石观察莫共很久,她做事非常细心,人又懂得随机应变,且心理素质很好。
以莫共的聪明和谨慎绝对是一个好苗子,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耿中石把门窗全都关上,将莫共带到里面最隐秘的一间屋子,将这次刺杀事件的经过一五一十告知,莫共知晓这是他们的人做的时候,张大了嘴巴,足足盯着耿中石一刻钟,她不敢相信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叔叔竟然是军统香港区的总负责人,她丝毫未察觉出来这段时间耿中石有什么异样。
“那人是日本天皇特派谈判特使,我们的人第一小组在酒店刺杀失败,第二小组的组长当机立断追出来在尖沙咀当街刺杀,而趁机隐入人流逃走,非常优秀!”
“他是谁?我要和他学习。”莫共激动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已经离开香港了,你早晚会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