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昭和十二年。
大地苍博而暮,日照而熹。
日本东京,庆应大学晨曦袅袅,一如既往地风静鸟鸣,惠风和畅。
图书馆中,莫共靠在二楼楼梯口红漆木的栏杆上,向右望去,绿竹松涛,幽涧清泉,透过三分之一的玻璃橱窗,一丛红色叶片的树枝在随风舞动,她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来,但是几乎每一天,她站在这里,都可以看到它,峥嵘向上,向着阳光发力,寒来暑往,四季在这里,已更替两年。
图书馆前面的一座小山坡上,均被树木覆盖,各个参天,猗猗郁郁,茂发着蓬勃的生机,看书疲累之际,莫共便会从藏书室走出来,站在这里,望着这片山丘深思。
转身回藏书室,上楼的楼梯口,一份报纸落在地上,不知是谁将它遗落在这里,莫共随手捡起,《东京日报新闻》,莫共仔细翻看,突然,一则报道使莫共魔怔一般立在那里,再不敢动,报纸正面赫然兀立的几个大字——《三个月灭亡中国》!莫共惊心动魄的站立,倏然间,风卷残云的天地山河全部涌入自己心中,五千年的华夏民族五千年的古老中国再一次风雨飘摇着被推入风口浪尖上,这场战争还是来了。
七月七日,北平“卢沟桥事变”之后,日本对中国的战局一下子变了性质,原本是东三省沦陷,现在的态势,是要开始大规模发动袭击,中日已在华北开战,日本投入80个兵团计划三个月灭亡中国……
“三个月亡国”,报纸上的消息晴天一道霹雳将莫共击倒,莫共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国家要被灭亡是一种什么情境?
日本人要把物资丰盛浩浩汤汤的中国灭亡?我的国家如果被灭亡,那我以后要如何活着?我以后也要像曾经的非洲人一样做躺在他们脚下卑贱如敝履的奴隶,任由他们买卖宰割,几百年不得翻身?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也要这样被沦为所谓的“贱民”,任由他们屠戮宰割?
绝不!
我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积淀,千秋万代的优秀传统。
我中华民族怎可为牛为马为奴隶,甘受烹脔鞭锤之惨酷?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潜龙腾渊,鳞爪飞扬。**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此乃我中华民族,与天不老!
此乃我华夏子孙,与世无疆!
三年前,莫共来到这所大学。
“这个时代最缺的不是救死扶伤的大夫,而是唤醒人们意识的思想。”母亲的话语时刻回荡在莫共脑海里,母亲白穆清(字:束)是南京鼓楼医院的院长,南京最出色的外科医生,莫共从小看着母亲治病救人,立志要和母亲一样从医。两年前,东渡日本之时,母亲说:你去学法学和文学。父亲也同意这样的安排,思考很久,莫共听从了父母的建议。于是,莫共来到东京,成为庆应大学法学部的一名学生。
莫共吟诵这首十岁时父亲教给她的《少年中国说》,不禁热泪盈眶!
莫共之前便听到了风声,连日来寝食不安,正式看到这份报道,五雷轰顶,莫共再往下看,八月十一日,上海事变第二天,日本轰炸机就奔袭了南京。
莫共立刻离开图书馆,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双手颤抖着将一封电报发出去。发完电报,莫共也不去上课,呆呆的坐着,忽而感觉东京的天空瞬间阴沉下来,那份报纸上说,日本空军入驻,日本轰炸机接连不断向南京飞去,难道家中府邸被炸,家人已经……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莫共死死地攥紧电报耳机,心底不停地告诫自己要理智,心脏却山崩地裂般的猛烈跳动,炸之欲出,整个人像是要跟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四分五裂。
自家府邸早年间便已修建地下室,父亲母亲和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然而,那一头,是远隔千山万水的盲音,父亲和明叔不知道去哪儿了。接连拍了五封电报,莫共守了一整天,都没有任何音讯。
第二天,莫共也没去上课,又发了两封过去,日日守在屋子里,等待回音。
莫共发的电报内容里都是她急切的呼声:爹,娘,你们还好吗?家里一切都好吗?南京是否被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