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边上,南京正北,城区之外,栖霞区李家岗,这里背靠青山,村庄里十几座屋舍,早已人去楼空,屋檐低矮,均是正一色的白墙墨瓦,然而年月久深,雨水冲刷,白色的墙壁几乎已经看不到了。院子外的墙壁倒塌下来一块,破败寥落,上面依稀留着些弹痕,当年日本第六师团部队的人在这里驻扎过,杂草越过城墙,向院子内探进头来。
张甫程所在的这座废旧的屋舍,前面有一座水塘,许久没有鱼儿晃动的波纹,周围树林茂密,却无半分蓊郁之色,一枝断裂的树干斜插在水塘里,清冥幽深,墨绿浓重的树叶,鸟声寂寂。
当年日军攻城,通往南京之路上,日军每进占一个村庄,必定先把村民尽数屠杀,然后才在村中宿营,离去前,还将村庄彻底烧毁。当年鬼子占领这里,将村民尽数杀害,从那之后,便再无人来这里居住,临近的几个村庄都空无一人。
张甫程当初看中这里做联络点,便是考虑到这里偏僻荒凉,便于隐蔽。
张甫程来到李家岗,已是黄昏时分。
那日与莫共分开,张甫程便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依照莫共的个性,但凡有一丁点危险,她都不会带给鸿纪车行,所以她绝对不会按照自己的指令恢复女装回去找老师,他们身处的镇江路位于城北,回鸿纪车行的各条路被日军严密封锁,而离城北的几个城门都很近,出城更加方便,所以,莫共一定会出城来到这里与他汇合。
莫共出城的城门,最大可能是定淮门、挹江门、兴中门和金川门。自己从距离更远的小东门出城,无论莫共是从哪个城门出来,都应该比他早到才对,等了半个小时,未见莫共的踪影,张甫程走出去,到村子周围村外山上和莫共来这里的路上各处寻找,仍旧一无所获。
难道莫共是从钟阜门或者**门那边出的城,所以才晚了?张甫程又回到那间屋子,莫共还是没有回来,张甫程左顾右盼,焦急望向这座破败房子的四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刻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三个小时,夜幕四合,已到深夜,还是未等到莫共。一种不详的预感拢在张甫程心头,他和莫共一起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从未出过这样的纰漏,张甫程十分懊丧,为什么提出和莫共分开走,两人一起,即便不出城,也不一定会被抓,又想起莫共临分开时忽闪忽闪的眼睛和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此刻,张甫程心绞痛般的后悔,如果她有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张甫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夜未眠,第二天凌晨四点,天稍微擦亮一些,立刻起身返回城内。
清晨六点,鸿纪车行,耿中石刚下楼,张甫程从后门钻了进来,耿中石迫不及待上前:“昨晚你们两人均未归,我便想,是不是在鬼子典礼那里遇到了什么事?”
“莫共也未归?”一阵电流击中张甫程的心,果然如自己所料。
“没有回来,日本人又戒严了,昨日又开始封锁街道。”耿中石万分焦急,“莫共没和你一起吗?你怎么回来了?按照惯例,不是先到城外去躲一阵?你现在回南京太危险了,日本人又开始大肆搜捕‘狼毒’特征的人。”
“我和莫共昨天在看日本人的派遣军成立典礼之时,意外知晓殷章的女儿要被送往南京北站,我和莫共便临时决定去火车站救人,进去以后,没有殷章的女儿,反而出现很多日本便衣。”
“故意设下陷阱在那里等你们?”
张甫程点头:“我们两人当时冲出日本便衣和伪军的包围,从火车站逃了出去,看到我和莫共正面的人均已被击毙,我提出和莫共分开走,我的身份特征已暴露,让她恢复女装,这样一来没人认识她,她也好脱身。”张甫程面色阴沉懊恼,沉浸在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当中,“都怪我没有及时向老师汇报,便擅自行动,才会导致莫共失踪。”
耿中石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晓你的判断能力和作战能力,一定是情况紧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分开之前,我告诉莫共我要去栖霞区我们的联络点,我猜想她不会回鸿纪车行,应该会出城与我汇合,但是我在李家岗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莫共,而且,村子附近我都找过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