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夏末。
阳光浮荡在树梢,小巷子里没几个行人,闷热的天气,连蝉鸣都是有气无力的。
许游从工具箱里拎出来一把榔头,“咣咣”几下修补好店门口的招牌,又伸长脖子疑惑地问:“时哥,你盯着手机看什么呢,一脸若有所思的,该不会城北又出事儿了吧?”
靠在沙发上的男人懒洋洋一抬眼:“我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城北妖群出了事?”
“没。”许游实事求是地回答,“你现在的表情神似对街王翠芬阿姨,就那种在经过三个月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后,终于喜提缤纷人生广场舞队首席dancer,喜悦,但是碍于高贵身份,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喜悦,所以硬绷出了一种非常虚假的宠辱不惊。”
“滚!”时闻泽抓了两把头发,单手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整个人都逆光隐没在窗外橙黄色的晚阳里。
他身材高大,头发剪得有些短,神情里的慵懒适当掩去了一部分锐气,笑起来时甚至称得上人模狗样,但……怎么说呢,和王阿姨虚假的宠辱不惊一样,时闻泽的和善也来得非常悬浮,所以哪怕他帅得堪比电视明星,街坊阿姨也至今无人上门说媒。
时闻泽活动了一下筋骨,随手拎起茶几上的头盔:“我出去一趟。”
“现在走?那你几点回来,晚上妖管委还要——”
摩托裹起一阵燥热夏风,嚣张远去。
许游:“……”
最近城里到处都在修地铁,时闻泽一路穿过横七竖八的绿色防护,最后停在了白鹭街13号,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独立的二层浅灰小楼,施工队进进出出,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收尾工程。店名叫“颉”,估计至少百分之五十的路人在路过时,都会稍微犹豫一下这个字的读音。
很文艺,很飘浮,很林溯。
“颉”是一家画廊,这个消息是时闻泽从网上查到的,同时网上还有一张画廊主人的照片,林溯穿着白色的上衣,容貌清俊,眉眼低垂,看起来像是生活在蔚蓝海面上的某种长翼白鸟,不喜欢落地,只喜欢自由。
这没什么好值得奇怪,艺术家都喜欢自由。
时闻泽把摩托车停好,丢给旁边的工人一根烟,跟对方搭讪几句,很快就套出了林溯今晚的动向。
“林哥今晚不过来,我中午听他打电话,好像要去演艺中心看明星演唱会。”
“谢了。”时闻泽扣上头盔,单手一拧油门,带着大摩托“轰”一声,重新汇入滚滚车流。
演唱会开始的时间是晚七点半,但直到七点二十八分,场馆里的人也还是稀稀落落。时闻泽买的票在最后一排,他找到自己的位置,顺便瞄了一眼演唱会的主题——“繁景已至”夏伽阳生日演唱会。
时闻泽看着台上的陌生小明星,右手在座椅扶手上轻扣,等到场馆内的大灯依次熄灭后,他习惯性微微屈起食指,凝出一团黑色的小型飓风在指尖盘旋,刚想看看这里有没有混进来捣乱的凶兽,耳边突然响起亲切一句:“帅哥!”
时闻泽迅速握住右手,在人与妖共处的城市里,妖怪们总是需要时刻提高警惕。
“帅哥。”旁边的姑娘又叫了一遍,看起来很惊喜,“你也是嘉嘉的粉吗?”
时闻泽:“我不——”
“快来!”姑娘二话不说,拖着他的胳膊就往前拽,“前面都是空的,你坐到那儿,帮我们撑一下场子,等会拍照好看,对了帅哥,你加后援会了吗?灯牌有吗?手幅有吗?腕带有吗?来来来,给你几个荧光棒,先坐着啊,我再去把别的散粉都拉来!”
因为这句“把别的散粉都拉来”,时闻泽把剩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并且态度良好地接过灯牌。在后援会的努力下,这一区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但林溯却依旧连影子都没一个。时闻泽侧头问姑娘:“喂,你们一共就这么多人?”
“没。”对方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们还有两个VIP大群,好几百人呢,堵路上了,最近修地铁。”
于是时闻泽重新靠回椅背,抬起眼皮瞄了眼台上的人。这年头的小明星长得都差不多,板栗色的半长发,皮肤白净,看起来年纪不大,和粉丝聊天时也难掩紧张,磕磕巴巴的,倒是激出台下一片母爱,尖叫不绝于耳。
“嘉嘉!”姑娘站起来大声喊,“你要加油啊!你看!你的男粉也来了!”
时闻泽:“?”
夏伽阳果然看向这边,还主动挥了挥手。
时闻泽:“……”
“帅哥,加个群呗。”姑娘又把手机递过来,“嘉嘉的男粉不多,锦城一共也就十几个,全部都在群里了。”
全部都在群里了。
时闻泽点开二维码,觉得这不像追星组织,像传销组织。
每一句话都专击用户痛点,洗脑一流。
微信群里有八十多个成员,时闻泽逐一看过去,人没找到,台上的节目倒是已经接近尾声,由此可见传说中的“两个大群”是不会再出现了,大概率是胡扯出来撑场面的存在。
手机还在嗡嗡震动,许游在另一头扯起嗓门:“时哥,这都几点了,你到底去不去妖管委?”
“去,半个小时。”时闻泽跟着散场人群往外走,“等着,我先去加点油。”
“哎,帅哥,你等我一下!”之前那个姑娘追出来,“我有套面膜——”
时闻泽跨着摩托,潇潇洒洒扬长而去。
“……”
“小露,你跟谁说话呢?”后援团其他人纳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