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的用手指摸了摸上官的腿:“东方先生?我来抹吧!外头还有军务等你呢。”
他瞧了我一眼,摇头:“你力气不够,这里使劲几分,都要学的……。”
我嗯了一声,在烛火下望着东方先生的脸:“你和上官都是在元石先生那里学的医术?”
“家师除了天文,地理,兵书,就是教医道了。我这点不如上官。”
我轻轻说:“上官先生说他最推崇先生你,你什么都比他强。”
东方先生貌似严酷,但此刻他略一抿嘴,脸颊边笑涡乍现,比所有的画中人都要好看。
我想了想,又轻轻说:“东方先生……前些日子围城的时候,多谢你出手救我。隔了老远,我又那般狼狈,你怎么就认出了是我呢?”
他眼神清明,好像没有听见。我等了一会儿,他才问:“白马少年,而今何处?你不是跟着上官的,又如何在他的马上?”
我捻着裙摆,将松散的发辫束好,答道:“他……算是北帝的部下,现大概在忙着攻城吧。我跟他……偶然遇到的。后来我又遇到上官先生,就跟着先生走了……”
东方缓缓用盆里的水擦干手,又把上官的腿放在被子里:“北帝?指元天寰?我遇到你,就觉着你的四川口音怪。夏初,你是从江南来的对吗?”
我一慌,阿宙从未问过我的家乡,上官也总是帮我回避,偏偏这个玄鹏先生问起来了。
在比自己高明的人面前,最好不要说假话,我顾左右而言他:“人人都说北帝残忍,……他确实可怕。”
东方俊眉一挑,正要说话,却听外面一阵混乱。有个女子挥鞭向牵住马头的壮汉。那壮汉是东方先生贴身的兵丁之一,被鞭子抽打,却巍然不动,避也不避。
东方大步走向女子,明亮的眼盯着她,眼珠动也不动。女子一低头,他已经夺下她的金鞭。
他默然的转身,朝我走来。我足下移了几步,女子的脸被我看清了,原来是当夜锦官城内手刃元廷宇的雪柔姑娘。她俊美而憔悴的脸蛋上,满是泪痕。
“东方……你给我站住!”雪柔嘶声喊道,东方依然前行,脸色毫无变化。
雪柔朝他追过来,她一身戎装,活像只山岭。我正想闪进帐里,雪柔先看到了我。
她拉住东方的衣袖:“东方……!这个小姑娘怎么在你这里?”
东方没有回答,雪柔抓他更紧:“东方,这丫头是北朝元君宙的人。你怎可让她在我军的秘密营地里?元君宙一个小小子,居然大败赵显,还轻易破了你和何魁真的阵法,是不是这个丫头当了你身边的细作?”
东方声音清冷,色如冰雪:“夏初,你是元君宙的人?”
我摇摇头。
东方偏头对雪柔说:“她不是。”
雪柔的眼里满是伤感和绝望,再盯我一眼,也不凶狠了。
东方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她反而抓得更紧。东方水雾的眸子里,起了一种无邪而迷人的光芒,他哑然道:“雪柔,你知道这是秘密营地,就不该来。北军跟着你,就可以找到这里。”
雪柔的眼眶里落下两颗晶莹的泪:“我不管。我只想见见你……。你是知道的……我明天就要离开四川,去湘洲见刺史王绍了。”
东方点头。
雪柔又道:“何魁真一直与王绍有秘密往来。现轮到了把我做交易。我是女人,怎么一直如飘萍,被人送来送去?东方你真无动于衷吗?我是风尘出身,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想能一直远远的望着你……难道你一点不知道吗?”
东方不语。
我隐身到帐内。上官轻轻的□□一声,眼皮一动。我用手摸了摸他额头,他未醒。我又听东方的话声,他说得极慢,一字字都似乎经过深思熟虑:“雪柔,我知你的情谊。但我从始至终,从未对你有过任何的想法。那和你的出身毫无关系。何魁真送你去湘洲,跟我商量过。王绍出于琅玡王氏,号称儒将。跟着他,总比你如浮舟漂泊要好。锦官城看似固若金汤,但未必能保你安全。还有……”东方的声音放低了,听不清楚。
雪柔恸哭。我的面前浮现她那绝世风华,也颇为惋惜。女子,还是从一而终,才幸福。但不贞,正如其美丽,都是命。我低头贪看上官如白瓷般光细的脸颊,还有他俊秀的鼻子,温润的唇。突然觉得,坐在这人的身边,哪怕他的腿一辈子都不能好,我也是幸运的。
上官忽然咳了一声,张开了眼睛。他茫然四顾,见到我,目光春风化雨:“夏初。”
我凑近他:“先生……”
他肩膀一耸:“谁在哭?”
“是一个蓝羽军的女将。她在东方先生面前哭呢。先生你昨夜发疾,是东方先生救了我们……”
上官的面孔变得严肃了。他的手指摸索着什么,我仔细端详,他只是用指甲抠着被子。半晌,等雪柔的哭声低了,上官才吐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做梦……。既然来了这里,也好。”
紧接着,东方从外面迈了进来,他脸色毅然,袖子断了。难道他为了离开雪柔,割断了自己的袖管?我竖起耳朵,帐篷外居然没有任何声息了。
上官注视着东方,东方倒是坦然:“醒了?”
上官的鼻翼微微一抽,对我道:“夏初,你暂且出去一下。我有话跟我师兄说。”
东方的眉峰不易察觉的动了动,潇洒坐到上官的身边,上官旋即握住了他的手。
我走到了外面,不知他们在里面商量些什么。风刮过来,似乎上官絮语不断,而东方只回答只言片语……雪柔已经走了?我百无聊赖,就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泣。
我忙向帐子跑去,从一条缝隙里窥视。上官全身都在颤抖,他好像拼命忍住不想哭,但玉山将崩,颓势不可阻挡。他还是孩子一样痛快地哭了起来。东方的神色并不吃惊,他把上官的肩头包在胳膊里面,用手掌揉揉上官的发髻,半晌才说:“傻孩子……那又如何?我……你啊……”
东方的眸光一转,我侧过脸,不想进去,免得上官知道我看到他哭。
本来,上官对我就像云朵上的仙人一般,但最近两日,我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可亲。
我正琢磨呢,东方经过我身旁,淡淡扫我一眼,未再开口。
我溜到帐外,试探了一声:“先生……?”
上官“呜”了一声,我靠近他,他却将被子都拉到了脸上,只有远山似秀长的眉还看得见。我心里好笑,是为了怕我看到他红肿的眼睛?上官啊上官……
我背对他,咳嗽一声:“先生……别闷坏了,夏初闭着眼睛呢。”
我真的蒙起眼睛来,上官唤我:“夏初……”我盲人摸象一般到他身边,虽然看不到他,我知道他一定在微笑。
“夏初。我这次害苦你了。”他腼腆说。
我拉住他的手……。东方先生不知用了什么草药,弄得上官也似竟体芳兰:“先生。我高兴你生病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凡人谁不生病呢?别说你只是一时有疾,就是没有了腿,青凤依然能飞。夏初最崇敬的孙膑,连腿骨都不全,还不是百战百胜,扬名历史?”
他说不出话,好像苏醒了脑子也迟钝了不少。过了好久,我听到他笑了一声:“夏初,你知道东方方才临去的时候说你什么?”
“什么?”
“他对我说:夏初确实不一般。”
我听了笑,老老实实得靠在他的身旁。上官把我的手,暖在他的被子里:“夏初,你就皮影戏里面的小小一位美婵娟。娇如春水,惹人怜爱。”
“莫开玩笑。我可是夏天生的……”
上官将我的手贴近他的脸:“不。你对我来说,是跟着春天一起发芽的。”我的手,在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我坐在他的榻边。等他又昏沉睡去,我也不好抽出手。只觉得温暖,好像内心最柔软的角落被撞了一下。因感到疲倦,渐渐睡着了。天亮醒过来,上官正在想心事。
我也有想法,对他道:“先生?我们不能总是跟着大军,你看……”
“留下也无妨。但还是走吧……。这个需要东方同意……我的腿……”
“不急。我们先等几日,再作决断?先生,前夜我们遇到的谷中军队,是何方的?”
上官低声说:“应为官军,但不是属于元君宙的部队。他们虽然没有携带将旗等。可是我曾听数个士卒招呼过彼此,无一例外是并州口音。朝廷的将领里面,唯有左将军薛坚是并州人,他手下有一支家乡铁军。应该是他的人马。”
“薛坚?”我听过此名,也没有特别印象。
“是,此人骁勇。当初曾被陷害深陷囹圄,可少年皇帝理清冤情,救了他一家。他跟随皇帝出生入死多年,才有了今日地位。所以,他对帝有死忠……”上官意味深长,还没有把话说完。
有人猛闯了进来,手里兵器明晃晃的:“唉?我的老天爷!美人,怎么会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推荐了一本《山楂树之恋》,故事倒不算惊心动魄。
讲述了文革末一段看似平淡的爱情
但其语言干净,老练,不经意间都可打动人心。
我在网络上看了一个小时,飞奔去当当买书,已经卖完。
又到卓越去才得到。我最近忙,后知后觉。
原来此书已大热出名,估计不少朋友也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