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没有日月星辰，只有通明的灯火驱散黑夜。

传遍整个操场的哭声渐渐停歇，发泄过后，孩子们多少都冷静了下来，就着柔软的草地并排坐成一个个圈，相互看看，彼此脸上都是差不多的茫然。

今后该怎么办呢？

这也是温芷歆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他们中，小的才十多岁，大的也不过将将成年，经历过的人生里除了学习便再没有其他，还远远不到能在面对这样复杂的局面时冷静做出决断的年纪。

脱下了被泪水沾湿的外衣，温芷歆抽出一秒钟时间庆幸了一下这只是个幻境，出去全都能刷新，否则光就是把奚天宝贵的羽衣弄成这样一点，就够她被杀个十来回的。

收回思绪，她直起上身环顾了周围的孩子们一圈，放开声音：“所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短暂的沉默后，“嗡嗡”的讨论声响起，大部分人都说着回家，也有说回学校的，有几个义正词严地说要报复十三书院的相关人士，把他们绳之以法，也有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沉默。

“你们都要回家吗？”刚才抱着温芷歆哭了一通的女孩现在也坐在她身边不远处，这时把身周的几个孩子都问了一圈，转回头来，却很不高兴的样子，皱着眉，扁嘴思考了起来。

良久，她终于抬头，倔强的目光看向温芷歆，声音清脆，“我不想回家。”

一个似乎是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女孩凑近过来，扒拉着她询问原因：“为什么呀？你不是还一直想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接你回去的吗？”

“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女孩眉头皱得更紧，神色里有些悲伤，狠狠说了一句，忽然飞速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温芷歆便一下知道了她所谓“不一样”的理由——应该是莫小小顺嘴把打电话的事说漏了。

难怪她刚才哭得格外悲惨……

温芷歆有些担心，好在女孩比她想的要坚强得多，也或许是在生死间走过一趟后看开了许多，总之她现在除了一点悲伤外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只冷哼了一声：“反正我现在不想回去了，正好她也不想看见我。”

另一个女孩还想劝，却是另一边忽然站起来一个男孩，朗声道：“刚才谁说不想回家的？我也不想回，我们搭伙啊？”

那边有人说了他句什么，男孩也不介意的样子，冷笑一声，大方地道：“我回去干什么？等着被打死吗？还是再被他们骗一回，联手送到另一个差不多的书院学校去？”

他这话一出，四下里讨论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显然是引起了一波思考。

会被送到这里来的孩子基本没有什么傻白甜——即使有也早就被折磨得改了性了。

他们多少都能猜到自己被父母亲属送过来的原因，自然也不难猜想没有改掉那些毛病的话，回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他们……

也不是真的顽固到不想改变，只是有的问题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原因，甚至有的根本就不算问题，当然更无从改起。

所以，真的要回去吗？

温芷歆静静看着他们各自思考，并不出面引导。

忽然，那个站起的男孩不知听谁说了一嘴，兴奋地开口：“这个想法好啊！不如我们就留在这里一起生活吧？”

一时间，满堂皆静，接着下一刻响起了更大的议论声。

男孩自顾自完善起了这个想法：“这里虽然离市区远了点，但是有水有电，食物也有人送过来，而且还没有人管！只要我们伪装得跟以前一样，就没有人会来注意这里。”

“我！”那个递出了求救信的女孩双眼一亮，一下举起手，“加我一个，我也要留下来！”

更聪明的她还第一时间想到了更多的问题：“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院长先生可是藏着小金库的。他今天已经被吓破胆了，只要我们保持人数和武力上的优势，完全可以威胁他替我们出面解决麻烦。”

被他俩描绘的未来所鼓动，越来越多的孩子们开始跟着设想了起来，讨论声和附和的声音在各处响起，更多人没法再继续坐着，开始兴奋地在人群中蹿来蹿去，以期寻找到更多共鸣。

温芷歆借机回到妖怪们身边，简略讲了一下孩子们的讨论过程。

听完，李猫单手撑着下巴，沉吟着：“这么做……好像也不是不行。”

像男孩说的那样，十三书院因为占地广，离市区有一段距离。

院长怕自己的犯罪行为被曝光，一直都将学校与外界隔离得十分彻底，校园里的必要设施和物资都很齐全，平时除了教职工偶尔的外出，就只有运送食材的车辆会固定到来。

交易可以在网上完成，负责运送的也都是机器人，只要学生们能掌握住院长和他的小金库，就不会有被外界发现这里换了掌权者的危险。

整个学校就像是一座孤岛。

想想也挺讽刺的，从前，这个岛屿的封闭隐藏了这里的罪恶，让学生们难以向外传递求救信息。但现在，他们居然要感谢这封闭的一切，让他们拥有可以在这里建设自己世界的可能。

莫小小听着，看向那边灯光下，学生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人人脸上带着希冀的笑容，像是都已经从苦难中走出，不由得也勾起嘴角，问了一句：“那，他们会成功吗？”

“谁知道呢？”说着，温芷歆环抱起双手，靠上了车身，“没有人能一直手把手领着他们，未来怎么样，只能靠他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