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脆的响指声。
显出形状的同时,水幕整个像玻璃一样破碎开来,水珠如破散的珠帘滚落在地,被泥土倾刻间吸收。
长老的注意力却只在水幕后显出的众多人影上:“这,这……”
迎着老人盛满惊讶的目光,沼露轻轻唤了一声:“长老。”
望着她澄澈如水的眼瞳,老人一连退了几步,好在身子骨很硬朗,终究是站住了,只来回看着这两姐妹,又看向角落里蹲在两个被绑住的人影身边的男孩,最后是已经自觉又走到桌边坐下的温芷歆,说不出话来。
沼弋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指了指身旁空着的石凳示意他坐下,接着伸手给桌面四个杯子都添满茶水,把其中一杯推给温芷歆:“现在,是不是该到你发挥的时间了?”
温芷歆也不客气,坦然接过茶杯,端起喝了一口:“嘛,其实我也只是瞎猜。”
伸手把剩下三杯茶分给长老、姐姐,和自己,沼露扶着仍旧不明所以的长老坐下,自己坐到了剩余的那个位置上,饮了一口茶。
伸手只摸到一把瓜子壳,温芷歆颇有些遗憾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讲述:“首先,沼族的问题,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按照沼弋所说,你们离开山林会失去力量。因此,你们只能深居山中,这导致族群封闭和人口凋零。”
说着,她伸手一指山下的城市,“另一方面,由于城市的扩张,你们的生存空间不断被挤压,只能一次次往更深的山里搬迁。但按现在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张速度,你们还能再搬多少次,谁都不知道。”
听着,长老的表情从茫然无措逐渐转为凝重,看向温芷歆的目光也渐渐变得不同起来。
“其次,就是他们。”又喝了一口茶,温芷歆转过身,看向那两个倒霉妖怪——刚才他们清醒了一次,不过又被男孩补刀弄晕了。
“沼族的祖训根本上没有错,不参与纷争,就没有落败的风险,能最大限度地保存族内力量。但那得是在资源充足、局势稳定的时候,我虽然不了解,不过之前听长老说,现在局势好像……”
接话的是沼弋,身处城市中,她对这些远比山上的族人更为了解:“泉山市正处变局之中。山神势微,镇守大妖失踪,各种族和派系林立,大部分妖怪的情绪都很惶恐,少数则想趁机捞取好处。”
长老也逐渐跟上了他们的思路,向着小圣女语重心长地道:“沼族避世,却并不是毫无痕迹,难免会被一些不自量力的东西盯上。正是因此,我才时时叮嘱你们外出小心。”
他们解释到这个地步,前后一联系,沼露便明白了:“所以,姐姐其实没有和族里决裂,只是借此伪装,去城里做一些事?城里……和脱离山林有关?”
沼弋悠而长地叹了口气:“山林孕育了我们,同时也束缚了我们。曾经我们借此过得很好,但现在时代已经不同了。摆脱不了束缚,我们就始终是在逆时代前行,哪怕苟延残喘下来,最后也难免需要背井离乡,甚至可能要离开人间界,成为传说里从未存在过的一员。”
“转变是必须的。但沼族体量不小,进入城市必然分走资源,落在那些本就已经虎视眈眈的眼里,就是落下了可以借之进攻的话柄。为了沼族看起来依旧没有威胁,我才……”
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却只有温芷歆摇了摇头,放下茶杯:“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掩耳盗铃吗?再怎么绝情,沼弋的姓就放在那里,不会信的人还是不信,只有奚天那样的单细胞才会觉得你们已经彻底分割。”
“而且,表现得守旧、无害、与世无争,就真的不会有人打你们主意了吗?”
问句出口,大家都是一愣,相互看看,竟都没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把他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温芷歆向沼弋伸出两只手,同样掌心向上、五指弯曲,仿佛正虚握着什么:“你们和你们的宝物库就放在这里,在急缺力量支持的各路妖怪眼里,你们改变与否就像是一块陈旧古老的香饽饽,和一块想要走出山林融入城市的香饽饽……”
“毫无差别。”
结论给出,所有人都陷入沉思,或许只有树上的奚天陷入了沉睡。
良久,沼弋抬手,握住温芷歆伸出的,代表“城市”的那只手:“如果是这样,那么,我选择未来。”
说着,她叹了最后一口气:“或许我们还是太习惯遵循祖训了,连在变革的时候,都先花费心思去想怎么至少在表面上维持平静。”
握住她的手摇了摇,温芷歆满意地点头:“现在改变思维总还来得及……那么老板,结一下账?”
所有沼族人员整齐划一地翻了个白眼,大小圣女对视一眼,沼露自觉转头,使唤剩下那个男孩去跑腿。
温芷歆瞟一眼那两只妖怪:“你们接下来应该还有挺多事要做,我们就不打扰了。”
沼弋点点头,并不挽留。
他们的确有许多事要做,要召集族人开会,要确定今后的处事方针,要审问这两个可疑的妖怪,思考以什么样的面貌与他们背后的势力进行交流。
最后,还要借他们之口向整个泉山市宣告,沼族将不会再是过去的那个沼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