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象噩梦。
而且不会醒。
她杀了自己父亲。
无论如何,她手上沾了她父亲的血。
她身边不再有一大桶鼻涕。
可是她的灵魂,在那一刻,被自己击碎,然后死亡,然后腐烂,然后流脓,然后生蛆。
肮脏吗?恶心吗?
这种感觉再也挥之不去了,永永远远留在她心里。
身体的一部分腐烂恶臭,剧痛奇痒,无论你走到哪里,是哭是笑,你都知道自己身负重伤,无论你是一个多么骄傲有洁癖的人,你不能洗净恶秽尽除蛆虫,即使你不怕痛也不能把伤口剜掉,因为剜掉伤口之后,只有更大的伤口。
让人想死吧?
如果有人坚强骄傲到不肯自杀呢?
冷兰在风雪中,一只手扣着缰绳,一只手,轻轻按在胸口。
伤口。
不,不痛。
最可怕的伤口,是不会痛的。
它只是存在。
你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一个洞,有脓有血有恶臭有蛆虫进进出出。不痛,只是恶心,恶心到想死,却又不肯真的杀死自己——会被别人笑,你锦衣玉食,武功盖世,身份尊贵,竟然自杀?软弱可耻!你有亲人爱人,你竟抛下他们,让他们承受痛苦?自私懦弱。
人,总有舍不下的东西,内心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劝解:不要着急,人,总是要死的。不要着急。
睫毛上结的霜花,微微挡住视线,冷兰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懒得去擦。你可以笑可以哭,可以继续武功盖世,也可平静温和,只是有一点不一样,你会非常懒,很懒,因为累,所以不想动,别人会觉得你非常懒。
冷兰依旧一把剑在手,从早到晚,寒暑无休。
她的懒,只是懒得动脑,她不愿想。有人伤害她,好的,无所谓,伤吧。她伤害到别人,呵呵,抱歉,踩到你的脚,有本事你过来踩我的脚,你踩不到?关我屁事?你痛?你痛你下次走路小心点。
她更不会关心。
在冷家半年,巨变伤到她,思念也伤到她,她觉得累,忘了思考,如果韦帅望不提醒她,你要的,是不是永不相见,她几乎忘了,原来,让她疼痛的,正是永不相见。
怎么解决?不,无论如何不要永不相见。
你不来,我可以回去。
只是,回到家里,我如何面对家人,如何面对你?
我如何解释,我为什么要杀我养父?
养父!直到冷秋把我拉开,一剑刺下去,我才知道,他是养父!我扑上去同那个冷酷的家伙拼命,他才闪开,淡淡地:“我才是你父亲!”
我恨这个人!
无耻,我父亲是他亲弟弟,他竟同我母亲生下我!
无耻!
刹那儿明白那个人的挣扎,他的挣扎,他一定是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他一定是……
冷秋还想解释,不过,被冷兰打了一耳光之后,就沉默了。
这个倔犟地不肯叫他大伯,尊称他为冷掌门的小丫头,就是他亲生女儿,现在,他告诉她,我是你生父,当然不会得到热泪盈眶的拥抱,不过,一记耳光,也真希奇。
当冷兰扑到冷飒身上,拼命地给冷飒止血,冷秋艰难地问自己:我杀错了吗?
不过,象这种会引起剧烈痛苦的问题,在冷秋心中,是不会容许它存在的,人活到一定年纪,都已学会保护自己,否认,就是最好的方式。不,反正他已经被废了,不,我亲耳听他承认,不,这孩子只是在犯傻。
而冷兰也终于知道冷飒历年来的谩骂,骂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会说,又是没有坏人,却出了最坏的结果吧……
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子的啊,没有毫无道理的坏人,每个人做事基于他自己的立场都是尽最大努力以其过往生活所获得的经验做了最有道理的选择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毁自己的生活,只不过每个人也象每一片树叶一样,为自己争取有阳光的生存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