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了笔的手顿了一下,卫蔷“嗯”了一声。
卫行歌低声说:“家主,我四年间查遍了长安、洛阳所有的顾姓人家,都没有查到‘顾予歌’这个名字,西京变乱之后还能在长安赤地之地安然之人寥寥,更不用说顾师是女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卫蔷手中的笔落在纸面上,“当初我和她在西京相遇,亦是自掩身份,我不是还说自己叫林昇么?”
“不知顾师究竟是何人,也找不到墓,您又如何祭拜呢?”
卫蔷笔下不停,语气悠悠道:“‘来日敬我三支香,一支向霄汉,一支向风尘,幽涧深处莫怜我,我自有花遍天涯,’这是予歌她当年写的,想来等我去长安时,就背一坛酒,沿着山和水走,过风尘,望霄汉,酒水淋漓入深涧,总有一滴能让她尝到。”
这话说得深沉坦荡,让担忧自家元帅的卫行歌一默。
卫蔷放下笔,吹了吹写好的信,折好好递给了一旁站着的青年:
“这封信送给河中府陈家的崔夫人,和从前一样。”
“是。”
卫行歌收下信正想再跟卫蔷说一下禁军中事,却看见卫清歌又跑了回来。
“家主,那个好白好白的小少爷又来了。”
卫清歌嘴里好白好白的小少爷就是秦绪,他穿着一身丁香色的锦袍,手中还持着一把扇子。
嘴里叫着“阿姊”他看向卫行歌,眼睛立刻亮了:“哟,小卫将军的身子果然是金雕银铸,才一日身子就好了。”
说话就说话,他还把手里的扇子往卫行歌的腰间敲了过去,被脸上有疤的归德郎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秦公子自重。”
秦绪一挑眉头,看着自己的手臂说:“小卫将军抓了在下的袖子,还让在下自重,你我二人,到底谁不自重啊?”
说话时,他往卫行歌的身边一凑,手臂立时被人松开了。
卫蔷坐在一旁,只手撑着头,笑看着两个纠缠的年轻人:“怎么?你想好要来国公府住了?”
秦绪蹭到卫蔷身边,有些委屈:“阿姊,我家当都要搬出府门了,祖父把门一关,只把我扔了出来。”
卫蔷看看秦绪身上穿的锦罗玉带,说:“无妨,国公府是清寒了一些,麻衣粗食还是给的起的,倒是你,我前日才砍去了你祖父的一只臂膀,你怎么还愿意来找我?”
秦小公子摇了摇扇子:“一只臂膀而已,我祖父是个千万只手的老妖怪,说不定两日就又生出了几只臂膀呢,倒是阿姊,你一时从寒门身上砍刀,一时从世家身上要钱,好在我祖父是绝不愿跟世家联手的,不然……”
这话是这小子自己想的,还是有人借他口要些说什么?
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卫蔷说道:“无妨,不管旁人如何,我背后还有圣人。”
秦绪摇了摇头,自己捡了个圆凳坐在了卫蔷的旁边:“我那坐皇位的表姐夫啊,他拿捏朝政就像是小孩子玩泥巴,一时觉得这一团多了,一时又觉另一团多了,所以贴来补去,东挖西抠,最后捏出来的东西也粗陋难看。”
卫蔷也不斥责他藐视圣人,只问:“那你可知道,他要的是捏什么?”
“身为一国之君,自然要捏个鼎出来,可哪有泥捏的鼎?捏一捏,泥团就脏了乱了,他再找把木刀把泥团上削一削……阿姊,万一木刀也脏了怕是也是要被扔掉的。”
“那就让木刀干干净净的。”卫蔷看着秦绪那张如玉似的纨绔脸,倏尔一笑,“你要不要跟阿姊回北疆?”
秦绪还没如何,卫行歌先瞪大了眼睛:“家主,北疆…各处…多女子……他……”
一张清朗中带着煞气的年轻脸庞上写着“不行、不可以、他不配”,竟然有了两分孩子气。
秦绪站了起来,看卫行歌不肯,他倒有了兴致:
“阿姊,北疆也有如卫小将军这般好腰腿好臂膀,能让我写进话本的好儿郎吗?”
“什么话本?”
“自然是风月无边,咳,凡我之行文,皆书人之大欲,阿姊,你喜欢哪种?我可找来让您鉴赏一番。”
秦绪扇子摇啊摇,竭力说得一本正经,卫蔷却在刹那间懂了为何卫行歌如此不愿秦绪去北疆。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拿卫郎将写了几本风月了?”
秦绪不敢看卫行歌,用扇子遮了脸,小声说:“富家小姐,梨园名伶,落难的世家千金……哎呀,阿姊别问了,写了便是写了,究竟几本,我才懒得计较。”
卫蔷同情地看向卫行歌,看得少年老成的归德郎将想去偏院把练枪的陈重远叫来,将这秦小公子当草靶扎烂。
笑闹间,紫微宫又传旨让卫蔷进宫议事,下旨的是圣人。
看着卫蔷匆匆去换衣面圣的背影,秦绪看得眼都直了:“我这阿姊,可真是个大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愿守玉关春色晚,不意缄恨度龙鳞
这句诗其实是化用诗。
前一半“玉关春色晚”是上官仪的《王昭君》
后一半“缄恨度龙鳞”是骆宾王的《昭君怨》
用的王昭君离开了皇宫去了边塞的典故,表明希望女儿离开皇宫,去北疆也无所谓。
怕卫蔷看不懂还送了一把琵琶
真看不懂的人看见琵琶就能懂了吗?
裴道真:那我也做不到更没文化了呢?
另外,上官仪和骆宾王都因为反对武则天而死(也有说骆宾王出家的),裴道真也是在表明自己对皇后的憎恨。
小秦同学,虽然爷爷姓姜,他是真姓秦,颜性恋,取材达人。
如果活在现代是肯定不能在晋江写文的那种写手。
祝大家看文愉快。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