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宅,杨念晴独自在房间里坐到天黑,期间南宫雪让人来叫她吃饭,杨念晴只推说没有胃口,事实上她也真的没胃口。
窗外夜色笼罩湖面,远处有无数灯光来去,那是游湖的画舫,这本该是个流光溢彩的上元夜。
如果她没有找去如玉楼。
杨念晴神思恍惚。
曾为唐可思的执著感到不值,原来是自己肤浅,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正如那个美丽女子飞蛾扑火般的爱,她其实知道李游不爱她吧,明知道放下就可以不必那么辛苦,却还是执着地付出、等待,只为那一线渺茫的希望。
如果自己没有冲动地跑去如玉楼证实什么,就不会惊动李游,李游就不会离开,只要线索被李游拿到,她很可能就不必死。
之前那些死者遇害都有各种理由,而她,真真切切是自己害死的。
找不到借口。
杨念晴慢慢地低头,伏在桌沿,双手捂住脸。
从未想到,一次任性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小晴?”敲门声响起。
杨念晴胡乱用袖子擦擦脸:“南宫大哥?”
门外南宫雪顿了下,温声道:“我看你还没睡,怎么,连我也不想见了?”
“没有。”杨念晴暗暗深呼吸几次,起身过去打开门。
南宫雪站在门外,穿着白天那身朴素的衣裳,一名下人站在他身后,捧着木盘,盘中是几碟菜和一碗粥。
杨念晴知道他的来意:“我不饿。”
南宫雪仿佛没听到,亲自从下人手中接过托盘,示意下人退下,然后走进房间,杨念晴只得让到旁边,看着他将饭菜一样样地放到桌子上。
做完手上的事,南宫雪这才直起身,转身看她。
杨念晴回避他的视线,低声:“我吃不下。”
南宫雪道:“你不去如玉楼,李兄便不会离开,江姑娘也不会出事。”
被他责备,杨念晴瞬间又控制不住眼泪,终于忍不住分辩:“我不知道会那样,我只是去找李游,没想害死她的。”说到最后,她捂着脸痛哭失声。
半晌,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背。
“我只是生李游的气,”杨念晴亦觉无颜见人,“我就是小心眼,吃醋,不想让李游跟她在一起,她跟案子没有关系,我没想到凶手会……”
南宫雪静静地听她说完,等她情绪平复了些,才开口问:“那你说,凶手为何要杀江姑娘?”
“他知道李游去找她问线索,所以……”杨念晴色变,哭也止住了。
南宫雪道:“这么说,是我与何兄的错,若非何兄提议让李兄去如玉楼,江姑娘就不必死。”
杨念晴下意识反驳:“当然不是,这跟你们没关系。”
南宫雪道:“若非江姑娘遣人再三邀请李兄,李兄也不会去见她,如此,倒是江姑娘有错了?”
杨念晴大致明白他的意思:“可……”
南宫雪道:“你去找李兄有错吗?”
杨念晴还是摇头:“可我要是不去……”
“江姑娘想见李兄没错,你找李兄亦是人之常情,此事至多是一场意外,”南宫雪停了停,轻叹道,“倒是许多人因南宫别苑的案子而死,都是我的错。”
杨念晴道:“你是被嫁祸的,不关你的事!”
南宫雪道:“若非我们执意追查,就不必死这么人,柳烟烟,楚大侠,冷夫人,叶夫人,江姑娘……都是被我们所害。”
杨念晴反驳:“不是你们,是凶手的错!”
南宫雪便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杨念晴再笨也明白了他说这番话的用意,心中既感激又难过,半晌道:“我知道是意外,可意外本来可以避免的,所以我……”
南宫雪道:“还记得柳烟烟姐妹死之后,你劝我的话?”
杨念晴疑惑地望着他。
“那根本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错的只有凶手,”南宫雪竟然还记得她的话,一字字地复述出来,他摸摸她的头发,“江姑娘出事,我们都很难过,但凶手才是最该受惩罚的那个,你的自责没有意义。”
要心安理得是不可能的,但被人理解已是最好的安慰,经他开解,杨念晴的确好受了许多,她擦干眼睛,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南宫大哥。”
南宫雪微微一笑,坐下来:“吃饭。”
杨念晴也知道这不是内疚自责的时候,让他们分心照顾自己还会耽误正事,但她也实在吃不下,只草草地喝了点粥,南宫雪没有勉强她,看着她用过饭就走了。
等南宫雪离开,杨念晴发了会儿呆,到底还是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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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吞没一切,整个花园冷沉沉的,灯笼的光芒显得极其微渺,只能照亮那么一小块,似对这无边黑暗无能为力。
小院外白惨惨一片,也没有喧闹声,周围没有一个下人。
他到底把她带出了如玉楼。
杨念晴顿住脚步,她也明白自己该回避,却最终还是朝着灵堂走去,慢慢地走上台阶。
昏暗的白烛光下,有人背对着门静静地站在灵位前,纹丝不动,衬着无边的黑夜,仿佛寒潭中一块寂寞的白石。
他应该已经站了很久。
杨念晴看着门内的灵位,没有进去。
大概对于江湖谣来说,她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的,终于得到他的陪伴,她也一定不想有人打扰。
杨念晴垂首,她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只是默默地弯腰行礼。
李游既不转身也不说话。
杨念晴有些担忧地看他,要说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沉默之中,时间流逝,门内门外的距离仿佛变得越来越远,远隔千万里,夜寒袭上心头,冷入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李游终于开口:“回去吧,夜冷。”
磁性的声音比平日更冷清,依然透出了关切。杨念晴松了口气,心中泛起无限愧疚,她低声道:“这不是你的……”
“查案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李游转过身来,打断她,“我最近……”他凝视她半晌,才道:“我最近大概没工夫再陪你,待送走她,我与老何也许会离开一段时日。”
后面的话杨念晴便说不出来了,看着他。
李游欲言又止。
幸而气氛没有太尴尬,又有人来了。邱白露依旧神色冷淡,仿佛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嘲讽之色,他是神,他不屑这些情感。
李游到底还是将视线从杨念晴身上移开了,看向邱白露:“她其实很喜欢花。”
邱白露走进门,随意摆了下手:“阵里不缺死人,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李游点点头,又侧身看灵位:“她实在已无处可去,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