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你……退亲好吗?”
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小得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到对面女孩子低头不安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你说什么?”
“你退亲好吗?”
退亲?刹那间,心痛得如同千万根针在刺,痛得他几乎要倒下,然而他忍住了,一如既往地镇定:“为何要退亲?”
她仍不敢抬头看他:“二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
他侧过身,淡淡地道:“这可是大事,总不能无缘无故退亲。”
她似乎要哭了:“我……”
他不忍逼她,先开口:“因为无忆?”这许多年,她接近得最多的外男就数自己和弟弟,记得小时候她总是更喜欢逗内向的弟弟玩。
果然,她默认了。
“为何不与云叔说?”
“我跟爹爹说了,可爹爹骂我……”很小的声音。
他沉默许久,点头:“好,我会帮你。”
她抬头:“真的?”
他微微笑:“真的。”
眨眼工夫,那张俏丽的小脸上已布满喜悦之色,光彩照人,紧接着又转为担忧,她望着他问:“二哥哥,你不怪我吗?”
怎么会不怪?但他不能叫她内疚,就算是对她最后的纵容吧。
“自然不会,”笑容一如平日洒脱,“此事是老爷子定的,你喜欢无忆就好,明日我便上门退亲,缓上几日再叫他求父亲来提,如何?”
“二哥哥最好了!”恍惚间,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又变回了当年那个爱玩爱笑的小丫头,拉着他的手开心不已。
胸口好像空了,手已有些颤抖,他不动手色地将它从那双柔软的小手中抽回:“出来这么久,仔细云叔知道了罚你,还不快回去。”
她这才想起,连忙道:“那我走啦。”
他点点头。
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开心而又羞涩地冲他一笑,随即以一个曼妙的姿势掠起,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而他,静静地望着那方向站了许久。
白二公子匆匆订亲,匆匆退亲,前后一个月不到,擅自登门退亲的举动,不仅令白老爷子大怒,更招至无数非议。
夜,枕墨阁,廊外的灯笼并没有亮起,四处漆黑一片。
“任叔,好好的中秋,怎么又让二哥喝成这样?”两个人扶着醉醺醺的他走进门,青衫少年燃起灯,将他扶到了床上,又替他盖上薄被。
“他不是很喜欢云儿的么,怎的突然退亲?”青衫少年皱眉,担心,“前日爹才打了他,身上伤还未痊愈,如今又喝酒……”
另一个年纪大的也看着床上人,语气里满是疼爱与不忍:“你爹也是怕云堡主怪罪,他这么擅自登门退亲,叫小碧如何做人……”说完又叹气。
青衫少年看看漆黑的窗外:“太晚了,二哥喝这么多,被爹知道怕是又要挨打,今夜就让他歇在枕墨阁好了,我去流风轩。”
灯,熄灭。
“二哥哥……你退亲好吗?”
她要退亲,她竟然要他退亲!难道这许多年过来,她眼中始终只有弟弟,对他就没有半点爱意?他对她的好,她从未觉察半分?
头痛,心更痛。
他可以拒绝吧,只要推说是父母之命,她又能如何?今日一切都是他情愿退让,有什么可伤心的?
在酒意催动下,心底那分不甘还是被勾了起来。
更英俊的外貌,更高强的剑法,更大的名气,身边更多追逐的少女,明明比弟弟优秀的自己,为什么到头来输了她?
“怎么喝成这样啦!”朦胧中,似乎有人在推他,“平日没见你喝酒,一喝就醉成这个样子!”话语就在耳边,带了嗔怪之意。
声音甜美,竟与心上人一模一样。他似乎清醒了些,近年内力精进,已能夜中视物,他微微睁眼,立刻就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床前。
那不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么!她还会记得来看他?
心中微喜,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云儿?”
“是我啦!”她侧过脸,赌气的模样更可爱,“一年多了,好容易溜出来想跟你赏月,偏偏今夜没有月亮,你又喝得像只醉猫!”
醉猫?他笑了,醉意朦胧之间竟忘了一件事——他能看到她,她却未必能看到他!何况这几年她也没大来走动,彼此已不似往常熟悉,兄弟二人声音本就区别不大,何况是喝多了酒的人,更难辨认了。
她没有丝毫怀疑,依旧自说自话:“门口那两个丫头真笨,我点了她们睡穴呢。”发现被他拉着手,她不由羞得垂下头,轻轻笑了。
美丽笑容近在眼前,时而清晰,时而又模糊,他想抓住它,让它永远绽放在自己面前:“云儿,我喜欢你……”
“我知道,”大约是见他喝醉了,她也大胆许多,凑近他悄悄笑道,“我也喜欢你啦!”
她也喜欢?她喜欢!
她还是他的!
酒醉的他心中狂喜,根本不会细细思考其中可疑之处,顺势用力将她拉倒在怀里,随即抱着她一个翻身。
“别,不要!”低低的惊呼声。
“云儿……”呓语般的,夹杂着微微的喘息声。
“……我怕……”
“不怕,我喜欢你……好不好……”
……
.
中秋那夜,歇在枕墨阁的竟并非白三侠,而是白二侠,阴错阳差造就了一场误会,导致后来的悲剧。
李游忍不住叹息:“在下一直在想断情山庄内那副画像是谁所作,原来果真是白三侠,也只有他,才能将云前辈画出那般神韵。”
画在白家,因为它本就是白无忆所作。
邱白露质疑道:“云碧月认错人,白二侠难道也未察觉?”
任老伯摇头:“第二日清早我去看无非,发现不对,还当是哪个婢女,因怕老主人知道后罚他,便替他收拾瞒下了,他宿醉醒来,虽有怀疑,却无凭据,我暗中令管家婆子留意,只是始终没听说有丫头因此事闹开的,也就不再追究了。”
原来白二侠也没想到,云碧月真的来过,恐怕还当作是春梦一场呢,怪不得他,云碧月当时这举止算是很大胆了。
任老伯道:“小碧受了那么大委屈,还以为是无忆,后来她见无忆与三夫人订亲,气急之下悄然出走,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她其实已有了……直到十多年后,她重出江湖找上无忆,我们才知道这段真相。”
杨念晴仍觉得不对:“白三侠不是也喜欢她吗?他既然不知道这事,应该不会嫌弃她,又怎么会跟别人订亲?”
任老伯黯然道:“无忆他是有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