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干部数量有限,做了六七件衬衫后,来找姜玉的人就渐渐少了,但被夏成媛推荐来做衣服的同学却多了起来。
特别刘晓丽也穿上新衣服后,两个手挽着手并排走着的漂亮女生吸引了全校人的注意力,不拘同班也不拘性别,后来发展到同年级其他班、其他年级,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姜玉接到了小二十的单子,其中男生的数量居然并不输给女生,这倒是令姜玉称奇。
但这其实是正常的现象。
即便建国以后提倡“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女性与男性一样可以下地干活挣工分、念书上学,但教育落后、思想落后的农村也普通的重男轻女,只不过从摆在明面上转到了背地里。
大家并不时时挂在嘴边,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但家里头的钱、粮却会有意识地倾向男孩,穷困些的农民家庭,好不容易攒出了余钱余票,头一个会想着给家中的男孩做新衣服,女孩可能就拖到了实在没得穿了,才会隔上许多年做一身。
到姜玉这里订做衣服的学生中,女同学家中都比较富裕,并不差这几元钱,而男同学的家境差异就比较大了,最有钱的家里是公社干部,最穷的家中五孩子,上面几个姐姐,累死累活地供着唯一的弟弟,就为了让他念书,出人头地,吃上商品粮,自己个儿舍不得穿新衣服,却给弟弟挤出一套新衣的钱。
姜玉出生在城市,又是计划生育实施后的独女,关于农村的此种愚昧思想,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干脆就不去想了。
她这边攒了三四十元钱,而夏有福却为了缺钱而头疼地睡不着觉,眼看着荒山开垦到了尾声,化肥钱还缺了个大口子,他这个副支书着急上火,嘴角长了个大燎泡,一张嘴就疼的厉害,连饭都吃不下了。
“爸,账上还缺多少钱?”姜玉忍不住放下筷子。
“三百多。”夏成则替父亲回答。
“咱们大队多少人?”
“一百四五十户,一千多人。”之所以户少人多,是因为有些是没分家的大家庭,一户底下又有几个小户,但没有上报给大队,就仍旧只算一户。
“人这么多,按人头分摊化肥钱,一人也就三五毛,人多的家庭就多出点,人少的少出点,等到将来烟叶卖钱了再按人头分下去,你们觉得可行吗?”姜玉毕竟是来自建国七十年后,亲眼见到了变化的各种政策,心思就比这个年代的人要灵活得多。
所谓公有制、集体化,那肯定是包括农具、农田在内的生产资料全部收归公家,化肥钱也不可能叫社员掏,再加上盈亏都有公家担,地理位置不好、发展落后的地方就更加懈怠,个人穷、集体更穷,因为缺钱发展而陷入恶性循环。
白水村的地理位置就不好,在肥水村和南屿村之后,一旦碰上雨水少的年份,江水枯竭,再途径两个村的农田,流到白水村的水量就十分有限。
再加上背靠三座荒山,土地不如其他村平整,看似有大量的田地,却苦于无法派上用场,夏有福刚当上副支书时,白水村穷得叮当响,后来响应国家号召,发动全村社员开垦两座低矮荒山,种上了粮食,这两三年日子才好过不少,吃上饱饭。
只不过社员的兜里还是没余钱。
要让他们掏钱给大队筹备化肥钱,恐怕不那么容易。
夏有福不看好,忧愁地摇头。
“很难,大家手头上的那点钱还要再过半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让他们掏出几元买化肥,恐怕成不了。”夏成则知道这是个办法,但集体化以来就没听说过哪个大队干这种事,能不能成还两说,万一被人举报了,会不会挨□□?
他跟父亲都是党员,思想觉悟要高,普通人考虑不到的东西他们也要考虑,绝不能带头犯错,因此父子两人都很谨慎。
“话是这么说,我给你们算一笔账——”姜玉从桌上起身,回屋拿了纸和笔,在上面写写算算起来,没过多久,她把本子递给了夏成则。
“爸之前去公社里问过烟叶的收购价,因为我们公社没人种烟叶,所以价格会比烟区高一些,一斤能卖上1元到1.2元的价格,主要看质量。我们新开的地,就用低品质低产量来算,假设亩产180到200斤,一斤1元,将近200亩的地,顺利的话能卖出四万元,补上公粮缺口,还能余多少?”
白水大队收的稻子不如其他队,交过公粮以后就没剩下太多的口粮,因此荒山上种植的红薯、芋头就顶替稻米,每到一个收获季,就按照社员所挣工分发下去,有时一年会发好几次。
去年雨水不足,水稻收成就不好,拖欠了公社分配下来的公粮任务,要求白水大队今年补上。
虽说今年雨水尚可,但也仅够交本年的公粮,根本补不上去年将近五万元的公粮缺口,要是按照姜玉所算出来的钱,不仅能补上缺口,还有少许余钱。
哪怕只余一二千元,那也有赚头啊!
夏成则跟夏有福对视一眼,父子俩瞬间精神起来。
“那我们要咋做?挨家挨户游说?”夏成则摇头,打消这个效率低下的办法,“不然咱们先去公社问问,要是不违规,再召人开个大队会,咋样?”
孙兰花不管这些男人的事,她就知道再这么放下去,红薯粥就要稀成水了,“吃完再说不行吗?我还得收拾灶台去!”
她一敲桌子,兴头上的两父子很有默契地低头喝粥,但心里还在想着发动全村人筹集化肥钱种烟叶的事儿。
这主意也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