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读网

字:
关灯 护眼
千读网 > 明月席地而坐 > 第2章 死局(已修)

第2章 死局(已修)

可笑至极的是,纵然他没干过勾引人的事,这么多年来,时刻谨言慎行,要端正仪态,然而,就因为这张由未曾谋面的父母身上得来的一张脸,就要被污蔑成那个不堪的样子。

聂秋嗅着那股缠绕在他鼻息间的淡淡酒香,沉重的心情却没有改善半分。

聂迟走时,提醒聂秋,十日后的祭天大典可不能马虎对待。

祭天大典四年一次,聂秋已经参加过两次了,第二次还是由他来主持的。

所以,即使举行祭天大典的过程极为繁琐,要身着沉重的祭司服饰,还要准确无误地诵出那长达二百零三个祭词,但他还是能够有条不紊地完成的,这一点聂秋从未怀疑过。

但这一年的烦心事一件紧跟着一件,谣言一过就是贾家的宴席,宴席风波一过,紧接着就是祭天大典了,哪有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巧合,让他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做出那些事的人,很明显是冲着聂秋来的,他不相信祭天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那人会忍住不对他出手。

聂秋着实不想赴这鸿门宴,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这大典必须由他主持,所以,无论他愿意与否,这祭天大典他都非去不可。祭天大典本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届时,不仅各方势力都会前去观看,连寻常百姓也能够站在远处眺望大典的举行,人多眼杂,难免生出事端。

这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聂秋暗暗地叹了一声,将酒杯递到唇边,仰头饮下杯中美酒。

辛辣刺鼻的酒水顺着喉咙滚进了腹中,像把生姜在伤口处摩挲了一遍似的,是火辣辣的疼,聂秋不由得呛了一下,手腕颤动,便有大半的酒从唇边滑落,蜿蜿蜒蜒,一路沿着脖颈向下流淌,很快就隐在了松散的衣襟后,瞬间将他胸口处的那片布料浸得里外都湿透了。

酒这东西实在奇怪,聂秋的皮肤虽然被这夜色浸染得发凉,体内却是滚烫至极。

聂秋不善饮酒,也不解其意,他的身体愈发滚烫疼痛,意识便跟着愈发清明了起来。

酒坛摆在石桌上,安静地与他对望,他瞥见其中的酒水未有半点波澜,却映出了一轮弯如雕弓的弦月,嵌在夜幕中,将周遭的星宿都照得模糊不清,于是聂秋恍恍惚惚地抬眼望向那轮高悬天际的明月,霎时间脑海中浮现无数个有关于月亮的传说,又停留在其中一个上。

晚风困顿,惹得廊角的小童呵欠连连,偏又不敢惊扰了他,只好不断地揉着眼睛。

等到了后半宿,这府中也就剩了侍卫为了振作精神而低声交谈的声音,小童终是抱着那盏纸糊的灯,一脚跌进了梦中,辨不清东南西北了,唯有聂秋还清醒着,坐在那凉亭中。

聂秋坐了一宿,未曾合眼,第二日却绝口不提那夜的事,专心准备祭天大典去了。

祭天大典的前六日需要沐浴焚香,七日内只能饮石上泉水,食山间野果,大门都不能迈出去一步。到了第七日,圣上亲自挑选出的婢女便服侍聂秋更衣沐浴,从发顶到发尾的每一寸都被古木制成的梳子妥帖地梳过几遍,然后用簪子在脑后固定成一个复杂的发髻。

聂秋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抬起手任由婢女帮他抹平衣角处的褶皱。

镜中的人,神情冷淡,眉眼却似青山如黛,盛着一汪盈盈的春水,眼波流转,又好似生出几分勾人的意味来。他望着镜子,作出他平日里常挂的那副笑脸,镜中的人便也翘起了嘴角,友好地向他露出个笑容,却只是浮在那层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未曾触及水底的暗流。

很快,从头顶到足尖的每一寸都缀满了繁复而不显臃肿的饰物,走两步便叮当作响。

聂秋第一次打扮成这样的时候很不习惯,毕竟实在太沉重,连带着步伐都不太稳,但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已经能够暗地里使了巧劲去分散饰品的重量,倒不至于站不稳脚跟。

他脖颈上缠着一根红绳,那根红绳穿过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将其悬在了胸前。

这身为大典所准备的服饰,虽然缀满了走两步便叮当作响的饰物,但布料大体却用的白色,只是拿串了金丝的红线在袖口衣角处滚了几层复杂的祭典纹章,称得上是繁中有简了。

聂秋轻轻晃了晃胸前的那面铜镜,铜镜敲打着他的心扉,一股脱力感猛地向他袭来。

他记起自己十六岁那年,和聂迟端坐在一众乌泱泱人群之间,聂迟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句“看见了吗,今后站在那里主持的人就是你”,那股吐息时的热气落在耳廓上,聂秋听得出他话中带着沾沾自喜的意味,尽管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却令聂秋有一瞬间感到反胃,他侧身向另一旁移了移,没理会聂迟的话,但还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往大典中央看去——

他瞧见台子上的人像一具傀儡似的演戏,台下的人图个热闹也看得津津有味。

年迈的帝王眼中闪着对永生的渴求,稍显年轻的那位皇子则面无表情。

二十岁那年,聂秋遂了聂迟的愿望,成功登上了那台子,他是临时被要求上去的,手忙脚乱,甚至在上台的时候差点没站稳,在一群人面前踉跄了一下,被老祭司不动声色地托了托,才低着头站了上去。这时候先皇身体欠佳,所以祭天大典是由聂秋当年看见的那位皇子来亲手操办的,他仍然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大典中央,只不过此时注视的人是自己罢了。

这几年来,他大概是最抵制让聂秋成为大典祭司的那群人之一,然而,天生异象,民心难违,他不得已只好让聂秋在这次大典顶替那一个年老的祭司,自己则站在一旁冷眼观望。

不论是各方势力还是寻常百姓,都说聂秋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才成为了祭天大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祭司,但没有一个人想过聂秋自己愿不愿意得这个便宜。

聂秋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他也有过怨愤,后来就习以为常了,只当自己是局外人。

他将魂魄从那具躯壳中抽离,就像其他人那样,漠然地看着自己的躯壳沦为局中的一枚棋子,被那张精心编制的网缠得越来越紧,最后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便也无处可藏身。

他吐出一口浊气,将含霜刀递交给婢女,自己则被牵引着坐上了轿。

前路短暂,凶多吉少,但聂秋别无选择。

『加入书架,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