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尚书府的内宅守卫森严,张氏命心腹将内门和外门都守牢了,不得放人入内。
张氏是王尚书的续弦,她出身普通官宦人家,并不算高。当年会被挑中乃是因为她母族那边向来以好生养出名,她母亲加上她共有四子二女,子孙满堂。
王尚书官途顺畅,偏偏在子女途上不大顺畅。
他第一个妻子至死无子,剩下几个妾氏也无所出。
是以,张氏嫁进来的第二年就生下一对龙凤胎,简直喜出望外,彻底坐稳了尚书夫人这把宝座。
屋子里只有三人,张氏坐在首座,面前站着刘嬷嬷,女儿王落英坐在一旁。
“唉,我思虑许久,觉着弥河大师的意见不错,还是改了吧。”张氏道,“八字也改,灵佛寺的签也求一个,要一个上上签,太子妃素来相信这些。”
“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刘嬷嬷弯腰应道。
王落英皱眉:“母亲,我不同意。”
张氏慢悠悠端起茶杯,轻轻吹气,不把女儿的意见放在眼里:“小姑娘家家懂什么。”
王落英对这般作为并不赞同,若不是前些日子哥哥发现端倪暗示了她,她竟不知母亲何时跟东宫有了首尾。
京城皆知,皇孙李承业与永安郡主情投意合,只等郡主及笈。如今不知哪里出了变卦,东宫竟和母亲商讨婚嫁之事。
王落英自情窦初开之时,便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知道,也许东宫有了其他想法,但皇孙与永安郡主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她不欲插入,便道:“母亲,感情之事不该勉强,即便强改八字,皇孙的心依旧不在女儿身上,难道母亲想看女儿孤寂一生?咱家既担了欺君之罪的风险,又牺牲一个嫡女,这笔账并不划算。”
这一番话,于情于理都是不错,可惜打动不了张氏的心。
她轻笑一声,只觉女儿天真:“你觉得婚嫁是什么?郎情妾意?举案齐眉?你觉得嫁给皇孙代表什么?那不是普通的皇孙,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落英,若是没有机会,我自然会替你挑个如意郎君,可是,如今机会摆在我们眼前,你都不敢够一够?”
王落英目光清明,拒绝道:“不论是何种富贵,生时不过三尺床头,死后不过七尺棺木,怎抵得上几十年夫妻情谊?”
“呵,还是天真。”张氏真是想不通,她从小志向远大,为此嫁个年长十多岁的夫君也不在意,怎么亲手养大的女儿满脑子的诗情画意?
“天下大多女子都是父母之意媒妁之言,就你独树一帜?十多年前,平阳公主倒是自己挑了夫君,天子最宠爱的嫡女嫁个五品武将,多少人在背后嘲笑?而且,你看看结局,自己挑的就真的好吗?”
王落英抿紧唇,她无意说服母亲,但目光依旧固执。
“你这个倔头!”张氏气得伸出手指,在女儿额头上重重一推,“我是你亲娘,我会害你?我吃过的盐你吃过的米饭还多,你懂什么?你再多活十几年,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
王落英与母亲感情其实很好,见母亲生气了,她也不顶嘴,换个方向继续游说:“欺君之罪是死罪,值得吗?我的八字……”
话还没说完,张氏就打断她:“富贵险中求,好了,刘嬷嬷,你先去灵佛寺,把事情办妥,这傻妮子我再慢慢教导她。”不由分说就下了命令,打算再给女儿好好上课。
刘嬷嬷忙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王落英和李承业的八字是极不和的,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敢冒着欺君之罪来改八字。上一回弥河私底下给他们算过一卦,下下签,来路明兮复不明,纵然神扶也难行。
不过,弥河向来是口中有佛心中无佛的,若不是混不下去,也不会来当和尚。他不把卦象放在眼里,为着钱财也为着攀上尚书府,就一口答应下来偷偷改掉八字,再合一遍。
他早早坐在厢房中,闭着眼靠坐在椅子上,毛笔在手指上灵巧地转动着。
忽然,听到了开门声。
弥河闻声转头,看到一个老嬷嬷走进来,他笑着站起来:“估摸着时间你也该来了。”
刘嬷嬷打扮得像个寻常富贵人家进香的老太太,走进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去关门,哪知,门外的人比她反应更快。
杜平低头,轻轻一伸手,就关上了门。
连“咔哒”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
刘嬷嬷多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门外的很是面生,像是头一回见。”
“呵,今日是大事,得换个灵巧的来。”
刘嬷嬷皱眉,不甚赞同:“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还望大师明白。”
“我懂得分寸,不会出事的。”弥河含糊其辞,他知道尚书府巴不得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会不懂?知道的人少固然保险,可是真少得只剩他一人,恐怕就只能轮到灭口了。
刘嬷嬷坐在他对面,长话短说:“就照上回说的办。”
弥河笑着点头,拿起了手上的笔,开始写字。他虽然相信小林,但还是防着一层,担心被他听到些什么。
杜平站在门外嗮太阳。
根本没去费心听里面的猫腻。
她打个哈欠,如果他们像上回一样,以书代话,那就太好了,正好来个罪证确凿。
如果他们这次不写字了,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只要弥英被引过来了,两方对峙,这事儿就不可能善了,没有罪证也可以弄一个出来。
一山容不下二虎。
弥英和弥河装作相安无事处了这么多年,谁都不愿意捅破这张纸,各自占据自己的地盘。现如今,弥英一旦过界,弥河必定会反击。
她不过是给个由子罢了。
杜平觉得这事做得有点不地道,不过,却能带来好处,每次重新洗牌都能让庄家多一次机会,反正公主府稳坐钓鱼台。
就不知道她母亲会不会生气了。
阳光正好,她眯着眼睛仰头望天,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黑影,她立刻回神,不等对方说话,马上抢在前面说话:“见过弥英首座。”
她的声音很大,大到周围百米之内都能听到。
弥英立刻停下脚步,方才得到消息时,他只是半信半疑,但事关重大,郡主总不可能拿这事逗他玩,所以仍旧赶来了。但视线一对上,眼见郡主如此反应,弥英顿觉自己是踩进坑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