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的营帐,和风餐露宿相比,简直像是金屋琼楼一般。
尽管不远处就睡着一尊掌握众人生杀的阎王,崔冉还是一躺下去就睡熟了。
这一觉睡得沉,且不似往日里,好像眼皮子一合,下一刻就被士兵驱赶呵斥着起身上路,这一回是实打实睡到他自己醒来的。
帐子里的光线仍旧昏暗,他动了动嘴唇,却觉得有些不好了。
昨日里一番惊吓颠簸,又湿了水吹了风,躺下去的时候,只隐约觉得有些头疼,这会儿经过一夜,四肢却也绵软起来,浑身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嗓子里也干渴燥热,像蕴着一团火,吞咽时刺得疼。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赫连姝坐在案边,手里执着一卷书在看。见了他,抬眼道:“醒了?”
他见她身边灯台上仍点着烛火,不由讶异,“现在什么时辰?”
声音一出口,沙哑得明显。
那边的人就道:“大约午时过了吧。”
他闻言,悚然一惊,“怎么这样晚了?”
平日里这个时候,一天的路程都该走过半了。
赫连姝就笑得有几分玩味。
“你倒是真能睡,能怎么办,只有让队伍原地待命,等你睡醒了再说。”
他在她半真半假的语气里无所适从,只能急着翻身起来,“我……”
她这才摇着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外面,“下雨了。”
崔冉这才留意到外面的雨声,沙沙的一片,还不小,打在头顶的帐篷外面,留神听久了,令人生出一种恍惚感,催人昏沉。
他走到门边,掀开门帘,果然见外面雨丝密集,打在远近的帐篷顶上,水花白茫茫的一片,好在他们的帐子都有油布防水,门外不知何时又堆了些沙包,水并没有漫进来,只顺着顶上往下滑落,形成一道雨帘。
“大白天的,你点灯做什么?”他顶着发昏的头脑,回身问。
赫连姝好笑似的看了他一眼,“既然你醒了,那就把门帘卷起来吧,再过来把灯熄了。”
他怔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照着她的吩咐做完了,也不知道后面该干什么,直愣愣地在旁边站着。
不出意外地就挨了她讥讽。
“我是让你熄灯,又没让你在这儿插蜡烛。”
她说着,放下了手中书卷,从旁边摸出一个小兜,抛给他。
“起太晚了,没留饭,吃这个吧。”
他接到手里,打开看了看,里头装的是一种圆圆的东西,白里透黄,像是个头小些的馒头,散发着奶味儿,和几许酸气。
他掏出一块,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下去。
和预想中柔软的口感截然不同,入口成渣,又酸又咸,浓烈的膻气激得他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出来。
见赫连姝看着他,他硬是捂着嘴,别转头去,强忍了几下,才勉强咽下去,只觉得舌根子都不像是自己的。
就听那边赫连姝大笑出声。
“就这么吃不惯?”
他忍得眼泪汪汪,满面苦涩,“这是什么东西?”
“酪,羊奶做的。”那人挑了挑眉,“不是说要伺候本王吗,吃不惯我们凉国的东西可不行。”
崔冉抿紧了唇,默不作声。
对面终究还是发了慈悲,招手示意他过去。
“里面有水,大约还温着。”她指着一个草编的罩子道,“吃不惯就还来,别糟蹋了本王的东西。”
他将布兜默默递还她,自己倒了水来,一口气喝了两杯,才觉得那种古怪的味道从舌头上消下去了。
没过上一刻,外面就来了人,还是昨晚那名副将。
她明见着门帘开着,也不径直进来,还要站在外面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道:“末将求见殿下。”
“进来吧。”赫连姝道。
她传了人进来,也不管这人原先为的是什么事,先随口问:“这雨像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啊。”
“是吧,”那末将答,“秋雨嘛,就这样。”
“嗯,只是这脚程耽搁起来,有些麻烦,怕是要让二姐她们等了。”她望着外面雨幕,出了一口气,“你怎么看?”
对面“哟”了一声,斟酌了一番,才答她:“算算日子,二殿下的队伍该是过了青河一带了,咱们这脚程上,是得稍微赶一赶。但是……冒雨赶路,咱们是没什么,可那些男人顶不住,怕是死的人要多。”
赫连姝的神色平淡,没有一丝波动。
“反正人数也多,再怎么死,最后总能剩几百个到白龙城,也够了。”
崔冉站在一边,为她话音里的不屑蓦地打了个寒颤,手里的杯子没拿稳,险些摔了,他慌忙去扶,磕出当啷一声。
赫连姝就凉凉一眼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