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娘一点也不意外，他家儿子吃饭向来都是这样快，跟个小猪崽子似的两三下拱完槽子里的吃食。再看林柚柚——小姑娘正端着碗拿筷子撬着几粒米小心地放进嘴巴里——瞧瞧，多斯文。和儿子正好互补，简直绝配，周大娘心里乐开了花。他们家今时不同往日，她花二两银子买柚柚回来，已经是她在外面给人做绣活一年的工钱了。买来的儿媳这么称心，也不枉费花那么多钱。

林柚柚努力吃了几口，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轻嗤，抬头一看，只见周穆正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好像是在看她的笑话。

林柚柚忽然意识到，好像周穆吃得并不多，菜其实也没吃几口，回想起春娘的儿子，比她还小两岁呢，饭量已经是她的两倍了，按道理来说，周穆比她大，饭量应该也比她大才是……她突然领悟了。或许周穆也觉得菜不好吃。

不过，他吃这么点晚上不饿吗？

吃过饭后，林柚柚帮着捡碗筷，周大娘先一步回灶房烧火，堂屋暂时只剩周穆和她两个人。

和这个冷漠又凶凶的哥哥独处一室，林柚柚有点紧张，草草地捡了碗筷就要去灶房。

谁知，刚一转身，就差一点撞上一堵人墙。

她惊得抬起头，正好与一双冷眸相遇。

林柚柚一惊，手里的碗差一点滑到地上，就听到周穆冷声说：“别妄想赖在这里，我很快就会把你丢出去。”一个十岁少年语气可以冷得像寒霜。

林柚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很快反应过来，仰着脑袋反击：“我是干娘花钱买回来的，你也是小孩子，你没有能力丢我。”

闻得此言，周穆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哼笑一声，并没说其他的，但那眼神仿佛在说：那你等着看吧。

继而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待他走后林柚柚才缓过劲来，看着少年清瘦冷漠的背影，她意识到，这个小哥哥当真是很讨厌她。

＊

时间一来二去到了晚上，周家人少，起先只有母子二人住，空屋子还有两三间，如今林柚柚来了，周大娘便把周穆隔壁的一间屋子收拾了一番给林柚柚住。

林柚柚想起哥哥看她时的眼神，她有点紧张地开口：“干娘，要不我住东边那间吧，我人小，哪里需要住这么大的房间呀。”

周大娘摇摇头：“不行，那间太小了，屋顶破了还没补，而且这间隔壁就是你哥哥，要是晚上你有个什么，你喊一声，他也听得见，干娘我有个毛病，夜里瞌睡死，很难喊醒，所以你还是住这里吧。”

林柚柚只得顺从，仰着笑脸点头：“嗯，那柚柚就住这里吧，宽敞向阳。”

安顿好林柚柚，周大娘便打着哈欠回自己屋去了。

周大娘走后，林柚柚坐到架子床上，抬眼打量四下，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个老旧的柜子，一张看起来寿命将尽的长案，外加她此刻坐的这张架子床，就再也没有其他物件了。

她伸手摸了摸床上铺的草席，底下垫的是用枯草编的床褥。

这里和春娘家条件差不多，并不是富贵人家，不过这里没有一心想把她卖进窑子的醉汉，而且周大娘看起来很和蔼，那个哥哥也很漂亮，她挺喜欢的，感觉比在春娘家呆着舒服。

她如今八岁，离长大成人还有八年，那个哥哥看起来并不太喜欢她，没准将来根本不会娶她，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想有一个能佑她长大的栖身之所而已。

她已经想好了，等她成人后如果哥哥不娶她，她就去开女户，自己个儿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如果想嫁人，她就自己找另外的人嫁。

记得从前听娘说过，他们的户籍管理有规定，男子十八、女子十六即为成年，成年后方可单门立户，脱离父母户籍，未成年时不可另立户籍。

她如今还不到可以独门立户的年纪，只能依附于抚养她的人。否则就是黑户，黑户很多事都做不了，你甚至过不了城门的检查，出去做工挣钱正规的去处都没人敢雇你。

当然，立独户有一定的条件，必须得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要房契地契都齐全。

林柚柚想，等她再大一点，她就开始挣钱攒钱，偷偷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即便是哥哥当真不要她，她也是有去处的。

她觉得自己这想法很好，没有爹爹，没有娘亲，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她要学会保护自己，为自己着想。

努力让明天过得更好。

坐在床边想了一阵后，才慢慢爬上床睡觉，只是到了一个新环境，林柚柚多少有些难以入眠，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林柚柚好不容易快要入眠时，安静的夜里突然传来“嘎吱”一声，她又猛地睁开了眼。

这好像是……隔壁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向着她房间的方向走来。

林柚柚一怔，周穆该不会是起来找她的吧？

可这三更半夜的他能找她做什么？干娘也睡了。

她想起傍晚收拾碗筷时周穆拦着她说过的话，立时一个激灵，忙不迭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