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珠忙应了一声,将手上的水一甩,用巾子擦干净了,快步跟了去。只见后院儿里,县令大人一身月白长袍,正负着手,站在一丛万年青旁等她呢。
灌木深绿,衣衫浅蓝,满眼是清雅之色。晓珠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垂了眼眸。
裴屹舟一见她,也不废话,直接问道:“忙完了吗?若是完了,咱们就启程吧。”
晓珠应了一声,心里却很有些疑惑。历来从那老远的地方来,主人家都要招呼住上一晚的,他们这早上来了中午就走,午饭也没吃上一口,也忒急了些。
如此行事,要么是做主人家的待客不周,要么是做客人的不知礼数。可县令大人和知府大人,都是难道知礼守仪之人,难道……
晓珠看着他月白的袍角,怔怔地想:县令大人他真是有什么急事儿,所以不得不走?
果然,还没等他俩走出此处院门,一个穿皂黑夹袄、打扮得像管家模样的人,便匆匆从月亮门里转出来了:“大人留步!”
他脸色有些尴尬,对县令大人拱手道:“大人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吧。”
裴屹舟也还了礼,仍然不卑不亢道:“还是不了,晓珠姑娘的事儿已经了了,我们回去南屏县还远着呢,明日又要点卯,早点回,免得误了事。”
姜管家本还想挽留,见他意态坚决,又都把上职正事儿提了出来,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又说了一顿“照顾不周”“敬请海涵”等赔罪的话,恭恭敬敬送了他俩出去。
裴屹舟果然急得很,到了客栈,两人也没耽误,收拾好东西便出发了。一路上,晓珠心里都跟个猫儿抓似的,想问问县令大人对夏家的婚事如何看。
让她自己说,晴岚小姐是极有侠气、极有趣儿的一个人,县令大人也好得很,只两个人性子上却不太合适……她将将一这样想,赶忙打住了,自己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把。
这话儿,秦嬷嬷说得,灵萱说得,甚至冬青也说得,偏她不能说,甚至想也不能想。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马车“咕噜咕噜”地前进着,有些颠簸。晓珠觉得,回时比去时走得快了些,撩开帘子一看,果见得车把式的鞭子抽得颇狠。
她也不想去计较其中的端倪,只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看,想将这野外的青山绿水看个齐全。
却原来,此时正走在一处村口,好几个妇人摆着摊子,正在卖柚子、橙子等物呢。
那些果子大约都是她们自己家树上结的,农闲时分便摘了来卖些,能卖几文算几文。因不拘进项,脸上就都带着轻松之色,一面吃着地瓜干儿,一面与邻人闲磕牙,半分没有生意难做的样子。
见了此景,晓珠心中一顿,陡然想起她开铺子的计划来。这段日子,前有胖婶儿的事,后又忙着置办年货,忙得她脚不沾地的,倒把这事儿也忘了。
她原是想长久地在裴家做下去,因而那日儒平开玩笑说她舍不得走,她才接了话。可昨夜买钗那件事儿,总令她觉得怪怪的,虽今天县令大人说了拿她当灵萱一样,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再说了,秦嬷嬷一开始带她来裴家是什么目的,她可没忘。不管日后裴家的女主人是不是夏晴岚,她的身份都很尴尬。
这样越想越是窘迫,便打定主意着,不如过了年就把铺子开起来,也好早些搬出裴家去。
二人回了家去,秦嬷嬷自然想打听,自闲山庄之行发生了些什么。可裴屹舟嘴里从来密不透风,晓珠又一副扮猪吃虎、诸事不知的样子,生生把秦嬷嬷一颗热切切的心等冷了。
天气一日寒过一日,渐渐地,晚间留在盆子里的水次日清晨就起了薄冰,光秃秃的树枝上也染上了白霜——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作为厨娘,除夕的团圆饭可是一件大事儿,晓珠从年前半个月就开始操持,除了讲究色、香、味俱全外,好的寓意也是不能少的。
譬如说:整鸡、整鱼是必不可少的,取“吉(鸡)祥如意”“年年有余(鱼)”的谐音;而鸭子却不能吃,因它的嘴是瘪的,吃了的话,一年都要不高兴瘪嘴。
又比如:年前熏了腊味,那么,水煮香肠腊肉、腊猪蹄炖海带,就必定会上桌啦。还有些平日不常吃的炸酥肉、炸汤圆等,通通也会出现。
其他的倒也罢了,今年的整鱼做的是酸甜番茄鱼,很是花了晓珠一番功夫。
这是一条四斤重的大鱼,先去鳞片改花刀,于低温油锅中炸熟。再上锅里蒸,令油炸的酥脆里,再带些水汽氤氲的柔软口感。
这一炸、一蒸都很讲究。炸得久了就糊了;炸得不够,又不酥脆。蒸得过了肉质死板如棉絮;蒸得短了,鱼骨头里嵌了血丝,看了令食客倒胃口不说,还容易肚子疼。
晓珠自小做这一道番茄鱼,也不知做了多少回了,每道工序都烂熟于心,对火候的掌握自然也不在话下。炸、蒸之后,鱼肉外面金黄酥脆,里面鲜嫩无比,恰是最好的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