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珠心头如小鹿乱撞,方才才止了波澜的一腔春水,又起了些涟漪。把头一低,便不说话了。两人并排着,一高一低,同躲在一把伞下,往客栈去。
长街喧嚷,游人浩荡,各色店铺琳琅满目,简直“花阵酒地、香山药海”一般。
王家包子、孙门酒肆、郑氏茶楼、赵人香粉,各家小二都站在门口揽客,人流不绝。另有些走街串巷的小贩走卒,担花携柳、调羹弄饮,吆喝此起彼伏,一声长过一声。
如此夜市,正是一派市井欣欣之景。
炸油果子的小摊儿上,小孩子围了一圈儿,等新炸的果子一出,抢了就一哄而散。他们投的铜钱,落在小贩儿的小铁鼎里,叮叮当当地乱响。
一个穿红棉袄的小孩儿,拿了两串油果子,坐在台阶上,咔哧咔哧地吃得正香呢。他爹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提着个鞋帮子,将油果子通通收缴了,对着小孩儿一阵凶:
“谁给你的钱?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别吃?牙都吃坏了!”
小孩儿见了爹,本是满脸笑意,那声甜甜的“爹爹”还没喊出口,就挨了骂。他愣了一愣,接着哇哇大哭起来。
一个蓝衣妇人又从巷子里跑出来,叉着手骂那男人:
“我给的钱,怎么的?大过年的,孩子课业得了甲等,想吃个零嘴儿也不让?你成日不落家,偶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有你这般作爹的?”
这连珠炮的一般出来,男人气势便蔫儿了,闷闷地道:“不早说,我以为是他偷的钱。”他把油果子还了一串给孩子,温声道,“那宝儿吃一串好不好?吃多了要牙疼的。”
蓝衣妇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双手往孩子腋下一抄,抱着进了巷子。男人便叫着“孩儿他娘”,一路追去了。
裴屹舟与晓珠走着,都将这场市井之家的吵嚷看了个齐全。
晓珠一面看,一面用巾子捂着嘴,甜甜地笑——她实在喜欢这种普通人家的烟火之气。
裴屹舟却永远严肃着一张脸,无悲无喜,好像因了满腹心绪,那些吵嚷丝毫也没进他的耳朵。
转过街角,便要到客栈了。他到底忍耐不住,抖了半边肩膀上的雪,没头没脑、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晓珠,你……是个好姑娘。”
晓珠先愣了一下,接着展颜一笑,歪着头道:“大人,你也是个好大人。”
大雪如絮,在她身后肆意凌飞。屋檐、地面很快便积了薄薄的一层白,琼珠乱玉,凄凄凛凛。
只他伞下的这方小小世界里,没有雪、没有冷。
裴屹舟眉头一舒,笑了。不知何时,那枚芙蓉滴翠钗,已斜斜插在乌青的发间,衬得她鬓若云裁、颜似花娇。
对,他们都挺好的。
然而,在内心那隐微之处,他却轻轻一叹。因为,想到了盈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xue小喵喵为我浇灌的营养液3瓶,么么哒(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