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珠大大方方去坐了,倒把张温家的吓了一跳。县令虽不在家,裴灵萱可是正经主子,秦嬷嬷也算是半个主子,她当初,可不敢和主子们上一个桌子吃饭。
晓珠走近了才发觉,桌子上统共有五个菜,除了夫妻肺片,还有双椒辣子鸡、水煮肉片、红白豆腐、东坡肘子、干煸牛肉丝。
道道是经典川菜,麻辣鲜香,足见得,这第一顿饭,胖婶儿是很用了些心的。
红白豆腐是以鸭血与豆腐合炒,佐以蒜苗,红红白白之间点缀着绿色,是以得名。
晓珠举箸,尝了一筷子,心中登时明了:菜做得也算不错,不过,主厨的人求胜心切,已失了先机。
历来做饭讲究颇多,不仅色香味俱全,更要荤素搭配,营养健康。胖婶儿为展现自己手艺,连着做了五道重油重盐的荤菜,味道既单一,也不健康。
且晓珠知道,裴家俱从京城来,平日的菜里,油与盐都是减量的,还用数个清淡素菜作陪,才能彰显川菜的咸鲜香辣来。
胖婶儿今日做的,不但没有减油减盐,倒还放得重了些。若是长此以往地吃下去,食客的味觉会慢慢迟钝。
晓珠只夹了几筷子菜,就配了一碗白米饭,依了秦嬷嬷的话,去与县令大人换新褥子。一面走一面盘算,不知秦嬷嬷是何意,但她自己,定然要将厨娘的位置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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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寒凉,裴屹舟从外边回来,拥着一身风霜,掀开了门帘子。一屋子温暖之气扑面而来,惊得他一个激灵。
因他不喜人随身侍奉,平日里冬青只打扫了便走了,往日里他回来,屋子里都是冷冰冰的,哪里像今日这般暖融融的,且还夹杂着柑橘的丝丝清香。
屋子里灯笼通明,四角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桌子上熏着炉香,而他的床前,有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正背对着他,铺褥子呢。
她先换了旧褥子,将新褥子散开,想要铺平整。可这褥子厚了些,她人矮力气又小,如何也抖撒不开,只好脱了鞋爬了上去,将褥子的四个角一一折进床榻里。
约莫是床太大了,褥子老是动来动去的,总也折不好,着了一身粉色裙子的晓珠,只好撅着身子,在他的床-上爬过来爬过去。
若说方才他进来,瞧见灯火通明、闻得柑橘清香,心里是被暖到了,现下这一幕,便令他毛躁起来了,一股无名之火从下腹窜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还是她的‘阿章哥哥’,说要娶她一辈子对她好呢,今天晚上,她就在他的床-上了……
裴屹舟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去了,直在廊下吹了好一会子冷风,把心头的邪火压下去了,才回去。
这时候,晓珠终于把褥子铺好了,灯火映照下,显得脸蛋红扑扑的,甜樱桃一般模样。
他轻咳一声,状若无事地道:“怎么今天是你来了,冬青那小子呢?”
晓珠道:“秦嬷嬷找冬青有事儿,让他一回来就去找她。至于我……”她顿了顿,“秦嬷嬷从普济寺带了以前的厨娘胖婶儿回来,说让她做几顿饭,派给我侍奉大人您的活儿。”
裴屹舟闻言,立马皱起了眉头。这个秦嬷嬷,又想干什么?他心里猜测着秦嬷嬷的盘算,一时不慎,语气就冷了些:“我不需要你侍奉,你自己去休息吧。”
秦嬷嬷带了胖婶儿回来,不让她做饭,晓珠本就委屈。又听她指令,辛苦一下午,晒了又补了褥子,方才又铺了好半天,如今就得了县令大人这样一句冷冰冰的话。一时之间,忽然有点不高兴。
秦嬷嬷不让她做饭,要她休息,大人也无须她侍奉,也要她休息。难道,他们也都和胖婶儿一样,只因她是从沈府那腌臜地出来的,便也嫌弃她不干净?
晓珠越想越觉得对,他们都是京城侯府里出来的人,最是注重名节,她这样一个人,这下子定然入不了他们的眼了。
晓珠吸了吸鼻子,慢慢地道:“大人在县衙里忙了一天,辛苦了,碗里有蜜饯与金橙子,壶里有开水,您记得泡茶喝。”
裴屹舟“嗯”了一声,心里还在盘算秦嬷嬷的事儿呢。
晓珠却又补充了一句:“您放心,这橙子是下午秦嬷嬷剥的,蜜饯是街上买的,干净着呢,都没有经过我的手……”她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只声如蚊蚋。
裴屹舟忽的意识到不对,抬眼看她:“怎么经你手就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