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日落了,余晖洒满了整个天幕。今天的几宗案子判完了,原、被告散了,除了值班的衙役,其他人也都走了,裴屹舟正收拾卷宗,准备回家。
秦嬷嬷一路小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少爷,不好啦,晓珠出事了!她去了雾灵山!”
雾灵山是距离南屏县最近的一座小山,没有野兽凶禽,又盛产各种野菜、山珍,是以常有人上山去采野物。
“那又怎么样,她回来了吗?”裴屹舟负手站在门边,任余晖洒满他青黑色的官袍,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就是还没回来呢,多危险啊!”
于是乎,秦嬷嬷一面急得拍手跌脚,一面将她在东市买菜时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今天上午,有人在雾灵山上采野菜,遇到一头怪兽,有黑熊那般大,牙齿尖尖的。幸亏那人跑得快,否则,此时便成了那怪物腹中物了。
秦嬷嬷越说越急:“哎哟哟,都怪我,怪我!我就前日提了一句,说想吃野菇,哪知道,这孩子不声不响就去了,还碰上这个时候。”
她的眼里闪着泪花,看样子,真是后悔极了。
裴屹舟这几日都躲着晓珠,因为只一见着她,就得想起那两朵芙蓉花,令人口干舌燥、浑身发热。他羞愧难当,却也控制不住,只好躲了去。
今日听秦嬷嬷言,起先还装作漫不经心,岂料越听越担忧。方才判案子的时候,他是听得有人在窃窃私语,什么怪兽什么山的。
莫说是晓珠,便是随便一个人面临险境,他身为父母官,也有驰身救援的责任。
可惜,此时衙役们已经散了,明日又是休沐日,值守的人不可轻易离职。他决定自己与冬青先去雾灵山,便唤过一人,命之去召集五名衙役,并捕猎凶手的好手,随后再往。
哪知道,到了家里,发现冬青正闹肚子呢。
秦嬷嬷用嫌弃的语气道:“那小子嘴忒馋,定是昨晚上海带猪蹄汤喝多了,油住了肚子!”
事不宜迟,裴屹舟也等不了了,仔细吩咐了秦嬷嬷,让冬青带人来接应,带了些必备之物,翻身上了白马,一骑绝尘去了。
*
雨后的山林,一切都生机勃勃的。
各种鸟儿,叽叽喳喳闹个不停。杂草丛里,遍开了黄色、蓝色的小花,细碎可爱。
连柏树枝上挂着的圆滚滚的露珠,也调皮得很,一颗一颗,“啪嗒”往下掉,砸在泥巴路上,发出有规律的声响。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有些不利于行,却正遂晓珠的心意。深秋雨后,正是各种蘑菇生长的时节。
雾灵山盛产各种山珍,以前的时候,晓珠每年都要与王大娘数次往来此处,春天摘野菜、鲜笋,秋天采各色蘑菇。这座山上的每一条路她都无比熟稔。
雾灵山不高,又靠近县城,时常有人来往,因而并无野兽、猛禽出入。晓珠穿着木屐,背着背篓,用木棍子在各种野草丛里刨来刨去,不多时,就采了小半背篓。
她沿着山路慢慢往前,看见前方一片竹林时,越发加快了脚步,刚到竹林边缘,就大喊:“汤圆,汤圆!”
人闲花落、山空林静,回声一圈儿一圈儿荡漾在竹林里,震得栖息的鸟儿飞了,滚圆的露珠落了。
不久,竹林深处,一个黑白分明、圆圆滚滚的胖家伙,慢吞吞地窜了出来。
它的脑袋和腰腹是白的,四肢、耳朵和脖子上一圈儿却是黑色的,大概是因为喜欢坐在地上,屁-股上沾了好些黄泥,脏兮兮的。
瞧见是晓珠,它立马立起前边两条腿儿来,一边在胸前搓了搓,一边嗷嗷乱叫,朝她龇牙咧嘴。
晓珠面露喜色,放了背篓,正要走过去。忽的,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大力,旋风似的将她往旁边掠去。她始料未及,没有站稳,紧接着被人搂着,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裴屹舟自在秦嬷嬷那里听了晓珠上了雾灵山,一路纵马疾驰,到了山脚,马儿都累得吐了白沫。他又亲自上山,四下里搜寻,紧赶慢赶的,才在“怪兽”“袭击”晓珠前,救下了她。
只他不明白,以前的晓珠,虽说因为误会有些怕他,显得瑟瑟缩缩的,好歹乖乖巧巧,从不惹是生非。怎么现在,也不懂事起来了?一个人乱跑到山上来不说,遇见“怪兽”还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
是不是和灵萱在一起,厮混久了,也学了她的胆大调皮?
于是乎,他也不顾光天化日之下,身子还压着人家呢,抓着她的手腕儿,就像训妹妹灵萱一样,将人训了起来:“不好好在家呆着,出来乱跑作甚?这里如此凶险!”
晓珠忽然被人压着,周身全是青年男子温热的气息。离得那样近,县令还用那种语气与她说话。
她粉面含春,别过头去,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又是羞涩又是不解,怯怯道:“大人在说什么?……先……先让我起来。”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触电一般,猛然翻身过去,好像才意识到身下的人,并不是他血亲的小妹妹。
晓珠也慢吞吞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青草,想着:荒山野岭的,县令大人怎么冒了出来,还无端斥责她一顿?
又见萧萧绿竹之下,他拦在自己的身前,长身玉立,表情仍然十分严肃。
方才县令扑过来太快了,带翻背篓,今天采来的蘑菇滚了一地。晓珠想去捡,不料,又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腕。
“你还记得下山的路吧,你先走,我来对付它。”
裴屹舟说完,把晓珠往后推了下,“刷”的一声,拔出了腰侧的佩剑,一瞬不转地盯着前方那个胖“怪兽”,如临大敌。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站在竹林之中,手持佩剑,表情冷肃。看上去,真像个话本子里的剑客,而自己,就是他保护的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