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衣好像终于听到有人唤她,麻木地抬起头,一张苍白的沾着泥的脸上,目光空洞,如行尸走肉一般。
冷不丁地对着这样一张脸,这样的表情,宋渊大吃一惊,只不过他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什么尸山血海没见过,一张空洞的脸,也只是让他吃惊而已。
桃衣这模样神情,还真是像极了民间常说的失魂症,宋渊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看桃衣不似作伪,也已经皱起了眉,“贵妃这是怎么了?”
冷厉的语气,犹如利刃霎时破开迷雾,桃衣身子一颤,双眸逐渐恢复神采。她愣愣地看着宋渊,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表情,“王爷?”
她陡然清醒过来,拜伏于地,诚惶诚恐道,“妾身拜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宋渊脸上淡淡的,“发生什么事了?”
桃衣身子一僵,胆怯道,“妾身……不敢说。”
“朕恕你无罪。”
桃衣仍是害怕,犹豫了会儿,慢慢直起了身子,却还是不敢抬头,“黄昏时徐公公说晚些皇上会过来,妾身便,”她说到这里,又有些羞涩,“沐浴更衣,妾身心里高兴,还饮了一盅酒。但不知怎么,这酒似乎有些醉人,妾身怕晕倒在浴桶里,就赶紧出来想叫人准备醒酒汤,可走了没两步,”她的神情顿时又变得非常迷惑,迷惑中又有几分怀念,她说,“我看到了齐光哥哥,朦朦胧胧的,并不真切,可我确定,那就是齐光哥哥。可齐光哥哥跟我说,他虽已下葬,却因为漏了东西无法转世投胎,叫我帮他去找,他说,那东西就埋在那株桃树下,我,我便去找了,可…”
她茫然地看着旁边她挖出来的大坑,语气里很是迷茫无助,“当初这两株桃树是我和齐光哥哥一起种的,我很确定这里面没埋任何东西,可我也不知怎么了,就好像受了蛊惑一样…”
桃衣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忙磕头请罪,“皇上恕罪!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子不语怪力乱神,妾身是绝不信这个的,妾身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说着说着,委屈极了,害怕地哭了。
漆黑的夜,只有朦胧的灯笼映着她凄凉的身影,嘤嘤哭泣更是平添了几分阴森。
宋渊不信也不惧鬼怪,但晦气是真的。
平日若是美人落泪,自然要温言软语地安慰,可现下是半点好心情也没有,真是倒尽胃口。
但他也知道这事怪不得桃衣,何况美人还没享用,他还不会降罪冷落。
他语气和缓了两分,“朕明白贵妃的心意,贵妃不必担心。贵妃的病才刚好,还该好好调养。朕还有事,改日再来。”
桃衣身子一颤瘫软在地,眸光绝望地看着帝王无情离开,许久,才喃喃低语,“是妾身福薄。”
徐兴意外地看着宋渊才进去不到片刻就出来,神情冷漠绝非好事,他不敢偷窥圣颜更不敢妄加揣测上意,头埋地更低,愈发地恭敬,接过灯笼在前面为皇帝引路。
“回紫宸殿。”宋渊吩咐道。
他原本就是临时起意而来,坏了兴致也不会有兴趣去看别的妃子。
何况听到桃衣自怨自艾的那句“妾身福薄”,他心里倒是又有些怜惜她,当然不会打她的脸出了关雎宫又去别的地方。
不过,好好的人,突然跟失心疯了似的,虽不可能是妖邪作祟,总有原因吧。
宋渊一路沉吟,忽然又想起王灵川来。
当年王灵川是前魏最年轻的状元郎,前途本该一片光明,却因恃才傲物得罪了可只手遮天的权宦杨洪才,后来他就被查出行巫蛊之术诅咒魏帝。
恰好那段时间魏帝病得不轻,王灵川很快就被判了凌迟处死。
虽然后面被查魏帝神智失常是饮食里被下了致幻的药物,王灵川也死罪能逃活罪难免,改为腐刑。
这也是王灵川如此憎恨魏帝的原因。
虽然宋渊清楚,当初的巫蛊诅咒,王灵川极有可能是被诬陷的,但以他之狠辣,未必就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这手段用到桃衣身上。
他怕桃衣将来得宠对付他而提前下手害桃衣也无妨,左不过是个女人,他腻了自然也就厌倦了。
可他前脚才说要去关雎宫,他就那么快做手脚。这才几天功夫,这宫里就布满了他的眼线,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关雎宫里怎么没人伺候贵妃?”宋渊想着事,这般问道。
徐兴侧身答道,“回皇上,一直是有个嬷嬷负责给贵妃送膳食,贵妃病时也是她照顾着,想来是贵妃康复,又被安排了别的事。”
“就让那嬷嬷留在关雎宫伺候,再拨几个宫人过去伺候着。”
“是。”
“另外,不要惊动任何人,仔细搜查一遍关雎宫,朕倒要看看,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
徐兴心头一凛,“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