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乌云蔽月，风雨欲来。

整个京城黑云压顶，死寂到连一声犬吠虫鸣也无。却有整齐的马蹄声响，那是叛军入城。

阵阵马蹄，犹如追魂索命的魔咒紧紧勒着桃衣的心脏，叫她惊惧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随着火光逐渐照亮夜空，肃杀之气迅速弥漫于京城每个角落。

藏在街角的桃衣几乎要无处遁形，她本就紧张到极致，冷不丁地好像看到一个黑影突然窜过来，吓得她“啊”一声叫出来，可几乎同时她想起自己处于什么境地，迅速捂住嘴逼迫自己压下声音。

手心背上，全是冷汗。

“什么人！”她声音不大，偏巧响在马蹄声的间隙里，被那些叛军听到，立刻警戒，甚至在他们喝斥的同时，一支利箭破空袭来，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利箭刺进她的肩膀。

好疼！

从小到大，桃衣从未受过此等痛楚，痛苦得骄喘连连，身子更是无力支撑，软软地无力倒下。

已经有人驾马过来，还维持着准备射箭的姿势，愣愣地看着倒在面前的女子。

虽然她趴在地上，看不清她的脸，却那样柔弱可怜，更是那般的美，连伏于地上的曲线都美的那样惊心。

桃衣已经疼到神志都快不清醒，咬紧牙关迫着自己艰难地抬头。

发髻已散乱，乌发如缎，在火光照映下犹如泛着璀璨星光，伴随着她的动作，乌发在微风中轻轻荡开，露出一张倾世容颜。

如湖光明净的眸，泪意朦朦，遥遥望着队伍前列那一身锦衣白袍的公子，似有千言万语。

叛军已经停下，一片死水般的寂静中响起阵阵抽气声，皆惊叹于这女子的绝世美貌。

唯有那白袍公子，一身漫不经心的冷酷，狭长的眼眸并无什么情绪，如墨瞳孔只泛着冷意寒光。

众人皆知，他们这位被称作白玉阎王的大公子从不近女色，哪怕这姑娘仙人之姿，也不可能让大公子另眼相看。

真真叫人惋惜。

可出乎意料的，大公子却下了马，朝那女子走过去了，停在她面前。

宋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前的美人。

桃衣今夜只穿了条丁香色的长裙，外面罩着半透的纱帛，虽然已经快入夏，夜里仍有些彻骨的冷，加上肩上中箭，疼的厉害，她难以抑制地有些颤抖，美丽的面庞也有些苍白，像一朵被吹落枝头的丁香花，飘飘零零。

但，纵然落于尘埃污泥，却芳华难掩。

宋冥移开目光，漠然地看着她身后，看向远处。

黑压压的夜空掩盖了潜藏在暗处的未知危险。

远处又有疾驰的马蹄声，仿佛悬在桃衣头顶的铡刀已经快要落下，紧张得几乎要窒息。

终于，宋冥朝她伸出手。

泪珠轻轻落下，划过凄美的脸颊，滴入泥泞。桃衣轻轻抿唇，唇畔微微弯着感激的弧度，琉璃般的眼眸绽出一缕耀人的光，那一刹的芳华晃花了执箭侍卫的眼。

所谓仙女落泪，美如斯。

桃衣搭上宋冥的手，借着他的力站起来，因为用力，肩上的伤更痛，疼的她拧眉呻口今。

与此同时，马蹄声近，有人勒马下来。

“见过大公子。”王灵川恭敬行礼，声音尖细，叫人不舒服。

宋冥眼皮都没动一下，王灵川也不在意，看了看桃衣，笑了声，轻声道，“原来贵妃娘娘在这儿，叫我好找。大公子，这位乃是魏帝最宠爱的贵妃，魏帝已死，传国玉玺消失，据可靠消息，只有贵妃知道玉玺的下落，奉王爷命，带贵妃回去问话。”

那执箭的侍卫登时瞪大了眼睛，贵妃？这就是那被骂祸水的贵妃？可她看起来分明这般柔弱善良。

桃衣亦愕然惊惶，怎么会，怎么会…

她下意识地看向宋冥，眸光怯怯，泪盈于睫，轻声呢喃，“公子……”

虽未说求救的话，可声声如诉，娇语可怜，虽只两个字，已诉尽千百转情绪。

宋冥一脸漠然，仿佛一点也不意外，也未松开她。

但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肩膀的利箭，在桃衣不解的目光下，微一用力，生生拔出了箭，同时微微闪身，避开溅出的血。

可还是不防，有一滴血溅到他白袍上。

他皱着眉，目光嫌恶。

桃衣不想他竟如此，疼得柳眉拢紧，却不敢吭声，只低低呻口今，一双美目戚戚地看着他，仿佛他是抛弃青梅竹马另攀高枝的薄情郎。

王灵川也是一愣，而后笑，但这笑声还未出口又戛然而止，因看见宋宴的拇指抹去了白袍上的那滴血，又在桃衣眉心上一摁，霎时便成了一颗娇艳的朱砂痣。

王灵川眉心跟着狠狠一跳。

桃衣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双眸子如水雾茫茫，但许是她容色绝伦，哪怕这般迷茫的神情，却也仿佛月色化成了摄魂钩，叫人意动难耐。

宋冥收回手看手指上还有血痕，似是不满，目光一寒，指腹又在桃衣眉心描画了两下成了一枚妖冶惑人的花，而后端详了会儿，这才像是有些满意，嘴角轻扯，“这才是祸国殃民的妖妃该有的样子。”

“……”

他又解下白袍给桃衣披上，慢条斯理地系好，浑不在意王灵川等着带人回去复命。

虽未开口，但宋冥转身走时，桃衣颤颤地跟了上去，留王灵川在原地，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

宋冥在马上漠然地看了桃衣一眼，桃衣立刻就懂了他的眼神，只犹豫了一瞬，隔着他的白袍捏紧他衣裳，有些吃力却又熟练的上马。

宋冥瞥了眼被捏皱的衣角，到底没说什么。

桃衣肩上很疼，坚持了这么久已经快虚脱，她一身柔软绵绵地贴在他背上，随着骏马奔驰起伏，她心想：他没有穿铠甲。

真好！

.

“王爷，这位就是魏帝的贵妃。”虽已是深夜，皇宫里一片灯火通明，王灵川领着桃衣和宋冥进殿，三言两语禀告清楚方才的偶遇。

“见过王爷。”桃衣小媳妇一样一直垂着头，紧张得声音发涩，她屈膝行礼，已是双股战战。

虽她是贵妃，对方是王爷，可如今，眼看着就要改朝换代，她又能摆什么贵妃架子。

“抬起头来。”宋渊看到了她身上的白袍和血迹，说道。

桃衣心里一紧，脸都要白了，她暗暗吸气，眼睫在轻颤，而后缓缓抬头，终于看清这位起兵造反的异姓王是如何模样。

他虽四十年纪，保养却好，看着还年轻，也是相貌堂堂，目光睿智深沉，既有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又难得的平易近人。

这就是造反成功，灭了大魏的镇北王宋渊。

只一眼，桃衣迅速低下头，一副惊弓之鸟的胆怯样。

大约是瞧出桃衣的惊恐，宋渊温和地笑了笑，“贵妃不必害怕，听闻贵妃深夜独自在街头，想必也是有胆气之人。”

“王爷谬赞，妾，妾身实在是贪生怕死，才会天明时就趁乱逃出去，却不想那奴才见利忘义，竟要卖了妾身。妾身惶恐，才趁夜逃走，万性遇到大公子，才保住这条贱命。”桃衣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捏着白袍瑟缩的手指，她实在是怕，声音都在抖，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却又不敢哭的惊恐。

王灵川嘲道，“贵妃可真是有趣，都逃命了，还不忘穿衣打扮。”

“我没有打扮。”桃衣怯生生地解释，“这只是我最寻常的衣裳，簪子也是最普通的。”

“嗤。”

殿里突兀地响起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