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瑟雪白的足没入水中，接着是长腿、细腰、料峭的肩。她浮动在水面，并不回头，只轻轻地笑：

“我最了解吃人的东西。”

“就算吃不到，只要闻到人肉的味道，他们哪怕躲在暗处，也要偷偷窥伺。”

“我来这里许久了，那东西连浮上来的时候，都没看我一眼。”

“它根本不吃人，不然就算有那些花，你也会被它用锁链缠着拖进水里、烂在它肚子里的。”

神崇愣了愣，指尖碰到一点冰冷，是短刀裹着皮革的刀柄。

就在他低头的刹那，灵瑟无声地潜入了水中。她漆黑的长发游龙般在波纹间漾开，眨眼间便没入了水色、墨一样弥散于深水之下。

水波一圈圈推搡着湖边的浅草，死寂漫上来，洞穴又被霜一样的月光淹没。

少年盯着那银光迫人的短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把攥紧了刀柄。便是在这一刻，他身上那脆弱的迷茫仿佛被凛风洗褪，狭长眸子微微眯起的刹那，冷冽而锐利、就像撕破了画皮的月妖。

他迅速从堆积的衣物间摸出一把柳叶刀，那银芒被他衔住，卷在舌间、藏起了迫人的寒光。

就在他继续搜罗武器的刹那，水面炸裂般掀起了巨浪，赤红与雪白的影子几乎是同时破水而出，那暴怒的红影裹着飞溅的水珠，追逐着少女翻身后掠的影子、蛟龙般高高跃起。

灵瑟纤细的腰肢扭出个销魂的弧度，与暴起的虺蜥错身的瞬间，手中的尖刺狠狠扎进了它柔软的侧腹。在极速的下坠中，尖刺一路剖开那半透明的血肉，亮晶晶的体／液和绯色的血水喷泉一样爆开，倾泻而下时、溅得满池月光激荡汹涌。

虺蜥发出凄厉的哀嚎，它硕大的身体无力地朝着水面砸落，扬起的浪涛拍打在岸上，雪白的花朵一颤、兜头洒满了绯色的血珠。

虺蜥挣扎着、扭曲着向湖水深处钻，灵瑟落下的刹那，便在它湿滑的脊背上一踩，翻身后掠、无声地落在岸边。

冰凉的水顺着她的长发淌下来，月光一照，缎子般光芒闪耀、不可逼视。

薄纱浸透了湖水，微皱着贴在她身上，透过那隐隐绰绰的雾色，仿佛能触摸到少女温热的肌肤。

就像……柔软的玉。

神崇的喉间颤了颤，只一瞬，他便立刻敛去了满身的寒峭。再看向灵瑟的时候，眸光又是那样烟雨空垂的迷蒙。灵瑟瞥了他一眼，垂着眼轻笑：

“看来你做好决定了？”

他手中握着短刀，但舌间藏着锋刃，谁也不知道，她说得、是哪个决定。

少年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却在她指向湖底时，又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拿起刀了，那就跟我一起，下去找钥匙吧。”

灵瑟说完，并不管他，勾着点含义不明的笑，径自跃入了湖中。

被她剖开了腹部的虺蜥在水深处抽／搐了两下、随着水波的力量翻了个面，朝着幽绿漆黑的水底、无力地坠落。

透过水下晦暗的光线，能看见它短短的前足上，用金丝左右各缠着一把莲花状的钥匙。

灵瑟并不心急，反而越过缓缓下沉的虺蜥尸体，足尖踩着水波一蹬，掠过飘摇水草间时，顺手便夺走了水藻怀抱中的小小坛子。

坛子用紧实的红泥封了口，丝绳上绑着小小的木牌，用苗语篆刻着一排字：

春山色。

她在水中无声地笑，眉眼飞扬间、写满了淋漓的畅快。这是她馋了好久的苗疆美酒，据说要在阴冷的潭中泡上数年，才有春山那样清寒凛冽的味道。

今日居然得了，若不是在水底，她怕是要笑出声。

虺蜥巨大的尸身缓缓落在了河床间，摇曳的水草被它惊散，细小的沙石扬起来、水中漾开一小片浑浊。她便抱着酒坛，不急不慢地漂浮于水草间，像一只浮动的精灵、等着神崇的到来。

很快，头顶碧幽幽的光线里，就宛转旋落下少年的影子。

他的长发随着水波荡漾，招摇着、像一团漆黑冰凉的火焰。而那雪白无暇的身体被黑发映衬，从腰身到四肢，刻画着完美的线条，连灵瑟这样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处令人惋惜的瑕疵。

她抱着酒坛，享受着被水波推搡时微妙的快意，静静望着美丽幽冷的少年朝她逶迤而来。

仿佛传说中，烟海深处、追逐着浪花与月色，与亡灵在深水中缠绵的鲛人。

灵瑟想着、轻轻勾了勾唇。传闻水中的亡灵，就是被这些美貌摄人的生物，用缥缈的歌声和纯净的容颜卷进深海、夺走了生命。

美丽的肉／体，果然沐浴着新鲜的血。

神崇迅速割断了金丝，两把钥匙都落在了他手里，他指了指在水中微微浮动的锁链，又指了指头顶。

灵瑟的笑意便更深了些。

她点点头，足间一点、朝着水面轻盈掠去。神崇也追上来，两个人侧身错过的刹那，发丝搅动着纠缠起来，仿佛随风回寰的舞蹈。

于是破水而出的瞬间，灵瑟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神崇还没来得及喘气，手腕的青筋就被猛地扣住。他下意识挣扎，筋络间陡然爆开剧痛，那力度极霸道，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手臂就被人死死反拧在身后。

水波间传来不可抗拒的力量，他被人重重按在了石壁上。而灵瑟噙着笑，柔软的手掠过他的肩头，缓缓掐住了他的下颌。

少女的唇贴在少年耳侧，隔着冰凉的面具吐息、却滚烫得叫他微微喘息。

“吐出来。”她轻飘飘地笑。

明明是亲昵般的低语，手上的青筋却骤然暴起，神崇的眉头一皱，下颌在剧痛中松开，被裹得温热的刀片就落进了她掌中。

刀锋点缀着水泽，在冷月中闪闪发光。

灵瑟在笑，火热的战栗便从他的尾骨、一路烧进了胸膛。

连心跳和呼吸，都莫名的短促而迫切。

血液里在颤抖，像是害怕、像是渴求。

神崇合上了艳意摄人的眼睛，他贴着墙壁，湿漉漉地喘：

“你要杀我，就动手吧。”

“死在谁手里都一样，与我而言，不过是早晚罢了。”

灵瑟的胸口哼出一点薄冷的笑，她摩挲着少年柔软的唇，饶有兴趣地挑起长眉：

“刚刚在水下，你和我一起上来的时候。”

“我们靠得那样近，我还抱着酒坛，你为什么不动手？”

神崇泛着水光的红唇颤了颤，却又咬紧了牙关、别开脸不肯说话。

于是灵瑟笑着扳过他的脸，她松开手、砸开了酒坛上的封泥。

抓着酒坛边缘，灌下一大口，少女便扬起脸、畅快地长长舒了口气。

“杀人这事，你不会。”

她放下酒坛，手心贴着他俊秀的脊梁游走而上。少年在她的温度里颤抖，像一尾搁浅的鱼。

她的手最终停留在他纤长的脖颈上，微微收拢的刹那，笑声残酷而怜惜：

“真可怜。”

“我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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