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劳子的公主伴读做得简直憋屈死！还不如上辈子她被闻之澹冷落在后院那日子呢！起码还用不着日日被羞辱至此！

但现下已经谋划到这步了，她在后宫之中地位尴尬，又不能迟迟只是个“公主伴读”，必定要想法子让宣和帝尽快定下心思，除掉那该死的质子，这样她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甄媚瞥了眼虚清老泪纵横的枯脸，即使心下憋气，亦还是耐着性子低声劝他：“你莫慌张在陛下跟前露了马脚。你先将今日陛下与你说的，都仔细给我复述一遍……”

虚清闻言，脸上冒着虚汗，将宣和帝今日在登羽阁的话一字不漏道来。

一番话下来，细细斟酌，双眼一亮，忽地心生一计。

……

因着大魏与南蛮战事突发，靠近南蛮的那些大魏城池，时下情况艰难，大量逃避战乱的百姓逃出城内，如惊弓之鸟四散奔走，有一部分流民竟从千里之外拖家带口来了盛京。

眼见城外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秩序愈发混乱，朝廷下令只允许身上带有通牒的人进城内，其余的一律赶至朝廷在京郊临时筹建的大棚之中。

但这很快引发了□□，提督九门巡捕五营统领急忙带着门兵赶去京郊镇压暴民。但不知怎的，这位提督统领最后竟是莫名其妙暴毙在京郊流民大棚之中。

九死一生逃回来的门兵扒着城门，哭爹喊娘：“那流民大棚的暴民们很多感染了时疫！人都死了！”

这时疫来势汹汹，听闻若是稍稍沾上这病，定熬不过当夜便暴毙。京中一时人心惶惶，许多商铺干脆关门大吉，连生意也顾不上。

如意楼也受了影响，平时里的食客少了许多，进项也随之减少。

步如琅站在如意楼门前，望着空无几人的街巷，估摸着今日应该能早些打烊了。她盘算着，回了趟自己的小宅子，挪出箱子，翻了翻阿爹生前留下的旧书和日记，找到一处之后，便快步往离如意楼最近的那处医馆奔去。

她查的那处，是爹爹往昔提过一嘴的时疫方子——小柴胡汤。

这方子出自数百年前一个乡野游医的《伤寒杂论》，这味汤药注重和解少阳、退热止呕，后为历代医家所常用的名方，在民间素有“一张小柴胡汤打天下”的美誉。

步如琅抓完药出了医馆，便折回如意楼。

她买了做小柴胡汤的药材，有柴胡、黄芩、人参、半夏、炙甘草、生姜、生枣等七味。

书上明确记载需“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这种去掉药渣再次煎煮浓缩的特殊煎药方法，书中称其为“去滓再煎”。

步如琅如法炮制，不过一个时辰，便煎煮出满满一大盆木盂的褐黄药汁。她将如意楼全部伙计叫来，每人分发了一碗热腾腾的小柴胡汤。

小柴胡汤的味道实在不咋样，小竹子捏着鼻子都灌不下去。步如琅硬是逼着他们每个人喝下去。这场时疫来得太突然，且又不知具体是何疫病，先喝着汤药预防一二。她还将这些汤药分别拿竹筒装好，亲自送给左邻右舍。

素日里时常来帮她的鲁二娘自然也分得一大碗药汁，她不和步如琅客气，知道这是如意楼的心意也便收下，遂从店里的墙上取下一串风干的腊肠赠与她。

步如琅想了想那天闻之澹留下的银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灌了一大竹筒小柴胡汤，放在食盒里温着，将它交给吉祥，让他去质子府跑一趟。

吉祥始初还以为步如琅看出他是质子府的人了，面色僵硬好一会，暗自打量了一番步如琅，确定这只是恰巧，才应声帮忙跑腿。

如意楼因着忙着发放汤药忙得团团转，适才闲下来一会儿，便见二叔步梀风尘仆仆寻来如意楼。

步如琅心知，定是那档子事有了消息。于是她为了犒劳饥肠辘辘的步梀，亲自去后厨做了一小锅腊肠焖饭。

腊肠是鲁二娘才送的，肠面色泽光润、瘦肉粒呈枣红色，肠中脂肪雪白均匀，不含杂质，腊衣紧贴，弯曲有弹性，切面肉质光滑肥瘦分明、手质感好，腊肠切面香气浓郁，肉香味突出。

鲁二娘向来是个肯用好料的人，步如琅对她家的货很是放心。

将两根干爽的腊肠搁置案板上，她操刀快手切下厚度适中的薄片，又将削皮的山洋芋剁成整齐的小块，从簸箕里抓了一把晒干的香覃，放入清水中泡发再切丁。

后厨的米缸里所剩的米已不多，她咬咬牙，舀了一葫芦瓢，用净水淘洗出白汁再倒出。

将洗好的米放在一旁，步如琅又开始捣鼓酱料。若说这腊肠焖饭中的腊肠是头牌花魁的话，那这调制到位的酱料便是那“鸨母”，好的酱料能让米和腊肠的口感变得更加爽口有嚼劲。

她清楚步梀口味偏重，便在酱料里多掺和了点豆豉、八角和花椒。随后，便可将这酱汁倒入洗好的米中，用手掌心均匀揉捏，使得米在上锅之前更入味儿一些。

待锅里满满涮上一层米黄的猪油，灶膛里燃起柴火，她便将腌制好的酱香米倾倒锅中，再亲手将先前切好备下的腊肠薄片，一个个整齐铺在小山堆似的米上，那些个洋芋、香覃丁也一骨碌全下了锅，乖乖地窝在腊肠旁。

最后用芝麻油再涮上一涮，盖上锅盖头，中火焖上半个时辰。

步梀早先在如意楼吃过的最后一顿饭，当时他的兄长步骄还在世。他如今也不知他这侄女对于他哥的手艺到底传承了几分，但看到那碗色味俱佳的腊肠焖饭，他有些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