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闻上古民间发生饥荒,难民无数,尸横遍野。佛道观音不忍,用杨柳枝洒甘露于人间。甘露所到之处,长出了簇簇绿树。饥民摘叶取其汁加灰做成了“豆腐”,食用充饥,挨过了饥荒,“观音豆腐”之名因此而来。
做法也颇为简单。
步如琅撸起袖子,将择好的腐婢叶放入木盂中洗净漂洗,将洗好的叶子反复用力揉搓成墨绿的浓汁,汇进另一个干净的瓷皿中。
因着适才挑出的腐婢叶太多,阿桉和吉祥也加入了搓叶大队。等三人把手都搓红搓肿了,那两斤多的叶子才完全变成绿浓汁。
步如琅趁着劲儿又起身去烧了半壶热汤,待一株香燃尽,汤中滚沸。她将滚烫的汤倒进刚刚揉搓好的青浓汁中,盖上锅盖头,焖煮一会子。
摸了摸瓷皿,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步如琅这头又找来一块细纱布,纱布下面接着一个铜制小盂,将皿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纱布上,清香的汁水顺着纱布的缝隙往下流淌。
草木灰是这道清凉小食必不可少的辅料,她喊吉祥去前头卖杂货的焦四爷那看看有没有草木灰可买。
加入草木灰的青浓汁会逐渐完全凝固下来,用刀随意划上几刀,撒上一层薄薄的白糖粒,弹滑墨绿的观音豆腐静静卧在糖水之中,便可端盘上案。
这算一道甜口的凉食,尝起来唇齿间皆是冷冽清新的草木香气,凝固的膏体确有豆腐的细嫩爽口,细品还有些微微似苦菊之味,好在又有糖水作伴,融合一起的味道很是独特稀奇。
步如琅将做好的观音豆腐放在柜台前的隔板上晾着,当做晌午如意楼新推出的甜品。
本来只放了十来碗,那些喜欢尝鲜的食客一抢而空,没有抢到的食客连忙拦着问跑堂的伙计这是甚么。
有摇头晃脑的国子监生,指着这豆腐卖弄风骚:“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今魏鲜叶仙腐,善哉善哉,神仙绿团……”
只可惜腐婢叶每年只在那么一段时间内生长的多些,还只长在深山野林里,采摘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大约也仅能每年在如意楼吃上这么一回,那些没尝到一口的食客闻此惋惜。
那些尝到鲜的食客,大约还要对皇后磕拜三下。
小竹子守着堂前,眼巴巴地望着席间食客狠狠剜那绿色膏子,大快朵颐,也是口水直流三千丈。
晚间收拾后厨时,步如琅打开冰鉴,里面还冰着几碗观音豆腐,新鲜着呢,她特意为如意楼的伙计们留下的。
小竹子红着眼表示很感动,恨不得以身相许!
吉祥自是知道这碗乡野凉食的珍贵,于是不动声色将它打包好后藏了起来,入夜时分,悄悄溜出了如意楼,带着怀里的观音豆腐纵身飞跃在浓浓夜色之中。
……
质子府内,闻之澹半卧在房内塌上,支起一只腿,腿上搁着上古兵书。
一头凌乱的墨发没有束冠,随性铺在身后软枕上。身上雪白的直襟长袍散在塌尾,腰束月牙白祥云纹的腰封,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粗糙却古朴沉郁。
看乏了,掀起眼皮子看向案上,一个时辰前行诀送来的……吃食。叫什么……观音豆腐?据说是那步如琅捣鼓出来的新鲜吃食,看着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对于他这种自娘胎出来,便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的人来说,吃什么都于他来说无所谓。
来大魏之后为了装着更像纨绔子弟,糊弄那位宣和帝,他便素日里表现得极为爱吃甜食。
北戎马背上的男子汉大丈夫,况且是北戎战神唯一的亲子,如此嗜爱甜食,简直是笑话。但实则那些甜食在他口中都是一样的,无味。
想起什么,他将兵书随手扔一旁,披了袍子,推开暗门进了暗室。
霍煊那厮应该是醒了。
暗室里的陈设和普通居室并无两样。一张塌上,躺着的霍煊正发呆出神。
闻之澹拉来一张木椅,一屁股坐上去,淡淡道:“醒了?”
霍煊好久才回过神来,他艰难爬起来,盘腿坐在塌上,与闻之澹相对而视:“我昏迷了多久?”
“不多不少,十天。”
这已经算很久了,霍煊怔怔,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能被伤得那么重。
闻之澹嗤笑:“小爷收回先前说的话,你要是进了影卫,闻啸那厮得天天提心吊胆的,保不准一不小心就因为手下的人保护不力,被人暗中杀死了。”
霍煊垂眼轻声道:“是我轻信杨轲那厮了。”
“杨轲在伤你的刀上淬了毒。那毒你知道的,闻啸他老子用来对付那老家伙的,”闻之澹翘起二郎腿,“不是你的错。”
霍煊挑眉,他倒是鲜少见到闻之澹这样悉心解释,一时忘了纠正他对烈王的不敬用语。
闻之澹支着下颚,唇角翘起,乐不可支的笑声微微冲散了周身的阴暗:“他今儿还来找上门来了,装的一手好戏。别人三顾茅庐,他四顾质子府。小爷都不忍心拆穿他……”
“他是打算着我生死不明,不敢贸然行事,这才敢赶上来探探路吧。”
闻之澹眸色悠悠,藏着的情绪令人摸不透,他道:“北戎那边有探子递了信过来。老家伙被闻啸他老子幽禁之前,最后见过的人,便只有那杨轲。”
那么这么一想来,那杨轲问题很大。
他为何只身来大魏?而那北戎新王闻啸为何又会留着他,不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