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如琅从宫里捞回来了一个御赐匾额震惊了如意楼的所有伙计,在她踏入如意楼的前一刻里,哭丧着脸的小竹子还在一边擦桌子,一边为今日晌午之后的闹事叹气,对如意楼的前途顿感迷茫无措。
如意楼的其他人多少也是这般感受。但谁能料到步如琅就去了一趟勇安侯府的功夫,便喜滋滋抱着一块皇帝亲手挥墨的匾额回来?!这可是!御前赏赐的匾额!
放眼望去,盛京哪怕是最阔气奢华的醉仙楼,都没这个通天本事弄来一块呀!这要是挂在如意楼前,那都是一块活生生的金字招牌了,比起如意楼的菜品更有吸引力。
福哥仔细用干净昂贵的丝绸绢布蘸了蘸清水,将那匾额反反复复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阿桉趴在一旁,幽幽吐出一句:“感觉在做梦。”
小竹子闻言,狠狠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肉。
“哎哟我的娘嘞!痛死了!你这臭丫头揪我干什么?!”
嘻笑打闹声绕梁,步如琅瞧着他们那副模样,只觉得好笑,她暗自腹诽:要不是看在是御赐的面子上,她写的匾额也不比宣和帝差呀。
打趣想着,她顺手将算盘从柜台后的抽屉里取出来,正要拨珠筹算,瞥见堂里的吉祥安安静静在一旁坐着,也不上前凑一凑热闹,眼神毫无波动定在一处,看起来呆笨榆木。
步如琅觉得诧异,便询问道:“吉祥,怎么不去和他们一同热闹热闹。”
她只当这吉祥刚来没多久,性子尚且还有些拘束放不开,并未多想。
可那吉祥却是朝她忽的笑了笑,一口整齐的白牙明晃晃的:“只要掌柜在如意楼一天,这如意楼便好着呢,肯定还有更大的造化。”
有人欢喜有人愁。是夜,如意楼的欢声笑语掩盖不住,步氏一族却惨遭祸事。
那步族长步天祥在与一个妾室行了房事之后,便在妾室屋内的床榻睡下。
妾室半夜口渴,醒来寻水,一摸身边的人,那步天祥竟是已是头身分离,头颅一骨碌掉下床榻,吓得那位妾室当场晕过去,醒来时人已经魔怔疯掉。
步氏报了官,奈何官府的差爷来看了一眼便草草了事,没了下文。验尸的仵作私下好心跟他们解释道:步族长的脖颈那处刀切口利落干净,非常人能做到。言下之意,步天祥或许是招惹了道上之人,这才惨遭毒手。
步天祥一死,尸骨未凉,身后步氏的人便蠢蠢欲动了。
步天祥生前最信任的人不是他的三个亲儿子,乃是他的侄子步三思。步三思为人谨慎小心,做事瞻前顾后,和锋芒毕露不沾一星半点,因此步天祥一般会把族中重要的事情择他去办。
长久以来,族中的二把手的身份显然已成定局。当一把手突然逝世,那么手握实权、又常年伏低做小的二把手会如何做呢?自然是名正言顺地开始收纳大权,统管全族。
但步天祥的三个儿子不服气,想方设法使绊子阻挠步三思上位。步氏一族不可避免乱成了一锅粥,一时无人想起京中还有个如意楼。
……
天儿越发热起来,夏至已过。
街巷里四处飘动的衣纱裙裾愈发轻薄盈动,莲步略略走动,便是一身香汗淋漓。
这日头烈得城东码头拉货的贩子也不耐,光着臂膀在日头底下晒得黝黑油亮。桥头筑堤上柳树的蝉鸣,在晌午时分能聒噪好一段时候,杂着叫卖茶水的哟喊,平添几分焦躁暑气。
这段时日京中又开了些小食坊,手作人专门卖赤白腰子、肚胘、鹑兔、鸠鸽、蛤蜊之类零碎野食。稀奇玩意儿总有人捧场。但卖的最好的还属夏日糕点,如酥蜜食、砂团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之类。
妇人家在夏天没胃口食饭是常事,便会拿这些糕点垫垫肚子。
小竹子穿着凉快的蓝布褂子和麻布矮脚裤裙,攥着一串蜜糖糕掀开后厨的帘子,看着忙碌备菜的步如琅他们。
自打那御赐的匾额挂上去,如意楼的生意肉眼可见的火热起来。最捧场的当属京城里科考名落孙山的学子们,有的来自国子监,有的来自各州书院。
他们来楼里食餐,先是集体站立凝视,朝那匾额恭恭敬敬拜上一礼,随后才进酒楼用餐。
也有一辈子未求得功名利禄的酸儒秀才,自诩一腔才华无出可用,于是常常穿着长衫,怀中抱着酒壶,对着那匾额一顿“噫吁嚱”,然后在醉意中去寻梦中周公。
总归,不论怎样,有食客便是好事。有食客,如意楼就能安稳走下去。
“琅姐,城西那边的朱雀街开了好多凉饮子铺子,我看那些夫人小姐们都爱喝极了,连好几个巡街的官爷也买了!”
步如琅颠了颠小锅里的酱汁酥肉,忽的心生一计。
福哥接了她的颠锅,让她去外头凉快凉快。
步如琅靠在大堂的前边儿,瞧着外头的焦阳,便往如意楼的后院走:“阿桉,你和吉祥把皇后娘娘赏的那些野菜抱过来。”
阿桉和吉祥老老实实将那些野菜捆捆抱来,却是不知道自家掌柜突然又打这些野菜什么主意。
步如琅将这些杂乱野菜摊开铺在竹簸箕里,认真挑拣着什么,忽的眸色一亮。
身旁两个小伙计一脸懵懂看着自家掌柜将一片片椭圆倒卵、叶缘粗齿的塔状叶片捡出来,嘴里念念有词:“我就说皇后娘娘是识货的!”
步如琅乐得开怀,她在这一堆野菜中拾了至少两斤的腐婢叶。
腐婢叶在民间又称臭娘子、六月冻、观音柴、山麻糍,是做“观音豆腐”最好的食材。这种叶子只在特殊时节的深山之中才生长,是南蛮和大魏边界那一片地带有名的民间小食的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