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早早地就在府门等着,受了林薇之的交代,载着他们自城外转了一圈,然后才停在长街的一家酒楼下面。
虽说这时节正是万物蓬勃、景色秀丽的时候,但坐在马车上,走马观花地看这一遭山水,却只觉得眼花,平白添上不少劳累,以至于在酒楼面前停下时,林薇之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
“累了?”孟予祯偏头问道。
“也没有,只是景色看多了,觉得也没什么意思。”林薇之先是下意识答道,又不愿让孟予祯认为自己行程安排得不好,便补充说,“这家酒楼的饭菜味道不错,阿爹也常来的,殿下一会试试,必定是好的。”
“的确不错,去年中秋,他们还给宫里送了几道菜。喏,就是这一道。”孟予祯跟着林薇之坐下,朝着满桌的珍馐抬了抬下巴,而后又说,“不过吃来吃去总还是这些花样,也没什么意思。”
“殿下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吃过?等闲人、事又哪能让您高看一眼呢?”林薇之不咸不淡地说。
这一桌子菜她是用了心思张罗的,从前菜到汤食皆是斟酌再三,然后才定了下来,如今却孟予祯这样说自然有些不快。
孟予祯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林薇之的情绪,倒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找了招手,吩咐人布菜。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规矩学得很好,纵然平日里并不据着,但举手投足间仍自有风范,几著用毕后,随口夸道:“你菜点得好,配得很适宜。尤其这道鳜鱼肉羹,往日倒不曾尝过,比宫里做的还要胜上几分。”
听他这样说,林薇之不由泄出些得意的笑容,一边就势又为他添了一些,一边说:“我也就去年吃过一次,记得味道还不错。其他的都是其次,主要还是想着您病了一场,辛辣的都是不能沾的,可味太淡了又容易败胃口,像这样味鲜又不腻的自然是最好的。说起来您平日里也太不注意饮食了,太医说了几次要仔细着,千万不能伤了胃气,哭都来不及……喏,这道什锦豆腐也不错,你试试。”
“啰嗦。”孟予祯轻斥一声,而后还是将菜碟里的豆腐全部吃了,又点了点头,“恩,确实不错,你也试试。”
林薇之满眼含笑,像是纵容着一个孩子一样纵容着孟予祯:“用了午饭时辰还早,我让人安排了戏班子,殿下要不先点上一出?”
“点什么?牡丹亭么?”孟予祯抬眼,戏谑地说。
一年前,由于林薇之的推波助澜,京城众人皆以为孟予祯因为思慕林薇之,因而也爱上了“牡丹亭”这出戏。
想到自己玩弄的把戏,林薇之立刻羞红了脸,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久才讨饶一般地嗫嚅道:“我长这么大也就偷摸了这一回,不过是为了全自己嫁进秦王府的一点私心,也值得您这样打趣。”
“说你胆子大,又是个不经逗的;说你胆子小,又什么都敢做。”孟予祯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看透。
过了一会,他收回目光,心情颇好望向窗外:“今儿天气也好,反正看了看去也就那几出戏,不如出去走走吧。”
难得看他这样高兴,林薇之自然也不会驳了他,只说任他安排便好,却没想到孟予祯不声不响地就将她带到了城外,一个偏僻的小树林外。
“这是哪儿啊?”林薇之一头雾水,先跟着孟予祯走了几步,而后又看着站在马车旁的王靖奇道,“王靖不和我们一起吗?”
“他一贯都不进去的。”孟予祯似是对这里十分熟悉,兴致冲冲地往里走。
此处道路不平,乱石杂草触目皆是,两人的衣摆上都染上了泥尘。
林薇之有些吃力地跟在孟予祯后面,一不小心就被一个鼓出来的小土包绊了个踉跄,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走在前面的孟予祯顿住脚步,扭头看着惊魂未定的林薇之笑说:“安义侯骁勇天下皆知,却没想到生了个这样笨拙的女儿。”
林薇之恼火地瞪他一眼,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便只顾着闷头往前走,便是察觉到了孟予祯跟了上来也不理他,走着走着却被牵住了手。
牵过来的手温暖干燥十分有力,让人心中十分安定,因为无论前路多么崎岖,即将摔倒的那一刻,都有这双手扶着自己。林薇之有些惊讶地偏过头看着他。
“看路。”孟予祯目不斜视地盯着前路,平静地说。
林薇之撇了撇嘴,收回了目光。
走过这小片树林之后,视野便开阔起来。一块一块不大的土地种着不同颜色的蔬菜,排列得整整齐齐,让人赏心悦目。不远处是一个不大的院落,两层楼高的竹屋悄然而立。
阳光正好,灿灿金辉薄薄地洒在这一方天地,让人恍然以为当真寻到了世外桃源。
在这桃源里还有一位不知忙碌着什么的老翁,在院子里远远看到他们,便蹒跚着小跑过来,粗重的嗓音隔着老远便能听到:“公子你可好些日子都没来了,哟,怎么瘦了。”
还没等孟予祯又时间反应,这位老翁又将目光落在林薇之身上,有些局促地说:“这位夫人是谁?怎么和天仙似的。我这儿埋汰,一会将夫人的衣裙弄脏了。”
林薇之被这位胡子头发都连在了一块的老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求助似的看向孟予祯,却见他爽朗笑道:“我都不怕弄脏衣服,她怕什么。不过今儿听了您老福一句‘天仙’的评,回去不定美成什么样呢。”
“殿下!”林薇之咬牙切齿地教到,忍不住拽了拽孟予祯的衣袖。
“嘘,”孟予祯俯身过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福伯可不知道我的身份,你要是敢说漏嘴,可小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