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予祯听了王岚的话虽然明显有些不情愿,但好歹还是立即便起身行礼退下了,临走的时候,警示性地看了林薇之一眼。
林薇之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王岚,只当没看到。
等到他真的走后,王岚的笑容便淡了些,只像是一点余痕一样留在脸上。
她招了招手,让林薇之过来,孙女史也靠在她身边为林薇之设了座。
“你性格和顺,哀家是真的喜欢。”王岚亲近地拉过了林薇之的手。
她的手心温度很高,多年的养尊处优终究抵不过时间的力量,指腹间仍有专属于老人的粗糙,摩挲之间让人不容忽略。
林薇之安静地听着,略垂了眼眸,显出乖顺的样子。
“祯儿是个好孩子,心底好,又是个聪慧的。可唯独性子太孤、太烈了一些。他八岁的时候就没了父亲,九岁又失了母亲,从此和晋惠公主一起一直跟在哀家身边。宫里的孩子多,晋惠那时又不过两三岁的年纪,正是要人的时候。哀家虽有心回护,到底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这宫里的人又是从到大全会拜高踩低的,祯儿也就难免会受人欺负。虽然他从未对哀家提过,可哀家心里都清楚。”王岚的目光迷离起来,像是陷入了极长远的回忆,“后来,晋惠九岁那年,与人玩闹,不甚失足落水。那时祯儿就在不远的地方,见妹妹落下了水,连忙就跳下去救,可还是……自此以后,他便喜怒无常起来,除却在哀家面前还能做个笑模样,连着几年,和别人连句话也没有。”
晋惠公主是贤王之女,孟予祯唯一的嫡亲妹妹。贤王去世时她才两岁不到,因此从小便长在宫中,极其聪敏可人的。可惜九岁时不甚失足落水,殇折了。这些林薇之都是知道的。
“这些年旁人都说祯儿被哀家宠坏了,行事荒唐。可只有哀家知道,他心里难过,却没人可讲。”王岚顿了顿,伤怀的神情渐渐收起来,又露出了欣慰的样子,“好在现下你进了门,也总算有个人陪着他。薇之,安义侯将你教得这样懂事,日后一定要好好陪着祯儿。他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只管来告诉哀家,却不要往心里去,嗯?”
自家的孩子自然是怎样看都是可人疼的。
孟予祯年幼失怙自然可怜,可出了皇城外,满街都是没爹没娘、光着屁股的乞丐。人家成日里与人打架争食,浑身青肿也不过为了谋生而已,也没人这样心疼回护。孟予祯一个正经王爷,生来就钟鸣鼎食、仆从如云,倒是命苦了?
他名声不好,谁知道以后会做些什么事,王岚这一番剖白,看着像是交心体贴,实际上明里暗里都在为孟予祯找理由,让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忍多让呢。
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样细枝末节的事都有人拐着弯地来操心。
林薇之眉头微皱,双唇紧抿,眼中泛光,语气坚定地说:“是,薇之省得,日后必定好好相伴殿下。”
她这一幅深受打动的老实样子任谁看了也得赞一句好,王岚满意地点了点头:“哀家果然没看错你。只是还有一条,虽说夫为妻纲,可凡事你也不能太由着他,还是要多规劝一些。特别是在对着太子的时候……兄弟么,有些争执都是常事,也不打紧的。可是太子毕竟是储君,祯儿这个做弟弟的,小事上不拘着什么礼,可你既为臣媳,就不得不多考量着些,明白吗?”
明白。太子的体面要周全,孟予祯的心情也不能不顾,这个两面顾及,却两面都不讨好的事必然只有让自己来做。上一世的时候,王岚也是特意交代过自己,要劝着太子宽容,要对这个表弟多照佛的。
林薇之一回生二回熟,十分顺畅地点头:“两位殿下手足情深,一时忘礼也是有的,薇之必会从旁相劝。”
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王岚又随意交代了几句家长里短,府中打点之类的,然后便让林薇之退下了。
这一次,没了孟予祯做幌子,林薇之便只能跟着引路太监走出宫禁了。
她才出宫门,王靖就上前来将她迎上了马车,林薇之这才知道孟予祯已经出来许久了,此时坐在马车里品茗看书,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见她进来,掀起眼皮便问:“太后都与你说什么了?”
说你多么的可怜。
这话林薇之在肚子里转了几圈后也就作罢,并不敢说出来,转而讨巧道:“太后嘱托我多照看殿下呢。”
大概是他心里本就有数,听了林薇之的话,也没多说什么,转头吩咐王靖回府了。
这大半天折腾下来,林薇之也没精神在做其他事,草草用了膳后,与盈儿闲谈几句便睡了。直到第二日晨早,林薇之才又有了精力,可以打理打理秦王府的事。
虽说她与孟予祯的关系有些尴尬,但正妻掌府中事物是古制,林薇之也不能就这样不闻不问了。
好在秦王府的管家余丛是个老实人,又是自孟予祯出宫建府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的,对秦王府的事情都十分熟悉,得了林薇之的问,便立即捧着账本及下人名册赶过去,一条条、一桩桩说得清清楚楚。
孟予祯食亲王双俸,名下又有多处地产庄园,本来就十分富裕。加之逢上什么节气之类的,宫中还多有赏赐,又是一门进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