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将至,安义侯府中早就一片人声,熙熙攘攘。
装着嫁妆的箱子排在街上,一眼望不到头,像是占了整条街。穿着红马褂的脚夫们也是难得见这样大的排场,胸膛都挺了起来,倒像是自己也沾了光。
这个时候迎亲的队伍还未来,自然也没有宾客,可侯府的绯红色广亮大门已经敞开,清算随行之物的小厮进进出出,已带起了热闹气儿。
林轩夫妇早早地就起来上下打点,还没有心思去女儿那里瞧瞧,就全凭婆子们张罗了。
这些婆子们都是伺候惯了新娘的,手上的工夫麻利,满嘴吉祥话,听着就让人心里开心。
她们端详了一下林薇之的妆容,觉得没问题了,就捧了一面铜镜来让她自个瞧瞧。
锃亮的铜镜里是林薇之娇俏的脸。
凤冠霞帔是火一样红,胭脂水粉同花一般的香,衬得林薇之比平日里更多出了三分明艳来,眼波流转间都自有三分风情,抿唇一笑便能摄人魂魄。
“小姐,你今天好美啊。”盈儿愣愣道。
“郡主自然是国色天香,可姑娘也别着急,等你出嫁那日,必然也是光彩照人的。”婆子笑着打趣道。
盈儿羞红了脸,想要分辩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着急的样子惹得林薇之也连连发笑。
眼瞧着天已经大亮了,不少宾客都已经上门,喧沸之声能透过侯府的高墙传到十里之外。再晚些,长街便有唢呐锣鼓声起,迎亲的队伍远远地就来了。
照着惯例,众人在安义侯府吃“起嫁酒”,来往行人也都可分到些瓜果喜糖。佳肴珍馐摆在桌上引得人垂涎三尺,却又无人有暇光顾。男客们在酒杯上忙碌,女眷也聚在一起去向林夫人道贺。
这一切都是与林薇之无关的,此时她正在房里苦苦等待。
因上一世已经有了经验,她早知今日进不了几口吃食,一早起来就先用了两碗米粥,此时倒是也不难捱。
等到那边起嫁酒结束,婆子便给林薇之盖上盖头,扶着她去拜别父母。
“父亲,”满目赤色里,林薇之蹲了蹲身子,“女儿走了。”
“嗯,”林轩的声音还是如平日里一样低沉,“你出嫁之后一定要好好服侍夫君,孝顺皇后太后,明白吗?”
“女儿明白。”林薇之低语道。
这些皆是女子出嫁时要说的场面话,接下来才是一个父亲要对自己珍之爱之十七载的女儿所要说的。
“你如今大了,所作所为有时我不懂,但路是自己选的,你需得好好走下去。无论遇到什么难处,都要与父亲母亲说,明白吗?”
林轩满脸刀刻的皱纹里藏满了苦涩与不舍,看着一身嫁衣的女儿,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去吧!”
“父亲保重。”
林薇之被扶着进了花轿,轿帘落下,将林夫人隐约的啜泣隔离开来,紧接着,唢呐声再起,花轿被抬着一路向王府走去。
等到了晚上,林薇之已经浑身酸痛地坐着睡醒两次了。
早上进肚的两碗米粥早已消化干净,她饿得头晕目眩, 甚至怀疑孟予祯是不是压根就不会来了。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透过盖头下的空隙,林薇之看到一对黒靴,然后盖头便被掀开了。
照着两世的婆子教导的,这个时候林薇之应该先羞涩地笑笑,然后极缓慢地抬头看一眼,又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地垂下眸子,娇滴滴地唤一声“夫君”。
可这一连串动作,林薇之一个都没来得及做出,只因孟予祯掀开盖头后未做停留,早已坐到了房正中的圆桌旁,一个人将两杯合卺酒都喝了。
他穿着一身红衣,一只手支在桌上撑着头,发丝有些凌乱地坠下来,浓黑的眼里蒙着一层雾气,脚边是绣着并蒂莲、缀着黄流苏的红盖头。整个人看着比平日里更加放浪形骸。
认真算起来,两人不过见了三次面。林薇之有些拘谨地捏着膝上的裙子,过了一会才站起身来,试探着说:“殿下醉了,我去叫人送些醒酒汤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郡主真要叫旁人进来?”孟予祯眼角上扬着,声音里染了醉意,显得有些轻浮,“过来,给本王倒酒。”
还喝?林薇之皱了皱眉,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沉默着走过去,将桌上的酒杯倒满。
还没来得及将酒壶放稳,林薇之的手就被孟予祯捉住用力一拉,迫使她半蹲下了身子。
“宫里西边的院子偏远,又被钟鸣宫挡着,一向少有人知道,你是怎么走过去的?”孟予祯靠近林薇之问道,眼睛里的雾气已褪去七分,此时只显出阴沉来。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