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康早早来到乾清门,此刻已有不少臣子陆续来到。眼瞧着太后的长兄出现,这位慈宁宫的副总管赶忙快走两步,离着这位大人还有三步之距才停了脚。躬身道,“问大人安。太后让奴才在此恭候您,要传句话。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等您在皇上退朝后去慈宁宫一趟。主子有事要问,不是什么大事。”
太后长兄本是正在和同僚们说着话,这忽然被楚康一打断,微微一愣。旁边路过的其他臣子,也都微微一笑。不过,这笑容里的深意未必是善意的。顾不上旁边的人道太后眷顾惦记而为此羡慕他,也就是是颔首应下。心里琢磨的却是另一回事,难道是自己的夫人上次入宫所求的事情要有什么变动吗?
当乾清宫里“退朝”二字一出,太后长兄却不急不快,慢悠悠着朝外走。今儿在朝上,他都没怎么听旁人启奏政事。心里七上八下,正暗自叹气时,这楚康却又在外面等着他了。不过,他此刻还没发现。反而是一个往日同他交好的大臣,走在他身旁,用手一抬,指着楚康的方向,“恐怕是来寻你的。”
楚康一直记着太后的话,不用避忌着皇上,那就是大大方方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用小心翼翼,那就是要招摇一二。他站定好后,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却也不妨碍他透着些许喜气的样子。自有好事者,将这一切都理解成中秋后的鹤尔苏氏府上的一件大事,那就是太后的阿玛要摆寿宴,这是羡慕不来的。
太后坐在宝座上,受了自己兄长的礼,她却没叫他起来。这高高在上一般,眼睛却也不瞧着他。她早在昨儿晚上就拿定了主意,今儿要诈一诈自己的长兄。她接过嬷嬷送来的热茶也不品,直接放在一旁。然后就是打开自己私库的册子,过目一下看看如今都还剩下些什么。明晃晃着把长兄晾在那边。
太后长兄在行礼后,本就是七上八下的心思,在这种状况下更难安。他跪在下方,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小心开口,“不知太后寻臣来问话,是所为何事?若是臣有做的不妥之处,还请太后指教。”说着话,他才抬起头,探究的目光同太后对上。可是,他看到的只有不拿眼光瞅他的太后,不由纳闷。
名册被太后举在眼前,也就遮挡住了她的表情。只露着一双杏眼,目光有些锐利。“你哪里有什么做的不妥的,要说不妥也是我的事。你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就继续在那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回话。这人啊,心大了就难以约束。不把我放眼里,也没什么。横竖皇上也管不住你们。”
“臣惶恐!”太后长兄忙把头压低。心道,难道是自己的妹妹已经从皇帝那知道家里人做的事情了?想起之前太后再三告诫给家里人的话,他不由冒着冷汗。“臣知错了!还请太后给臣,不!给家里人一个机会!”他以为,鹤尔苏氏全府的荣耀,还可以挽回一二。“小妹,哥哥也是没办法呀。。。”
太后这才把名册放下,重新拿起那杯热茶。“别叫我小妹,有你们这样的亲人,我在宫中都坐立难安。这种告罪的话,你还是留着后面同皇上说吧。如果你没有别的话同我讲,早早跪安出宫去吧。横竖我也不在宫外,管不到你们。我一会儿亲自去同皇上说就是了,以后不用瞧我,有什么都公事公办。”
太后把碗盖落回茶盏时的响动,顿时让她的兄长一惊。这才再也不敢讲无关的话,把事情慢慢同太后交代清楚。“只求你从中调停,我回府后就让大家把事情停了。明儿,我亲自同皇上告罪。小妹,中秋后就是阿玛的寿宴了,他经不住大起大落。看在阿玛额娘的面上,你再帮帮家里吧!最后一次!”
太后蹙眉,她越不说话,她的兄长越以为太后这是在等他和家里的一个态度。她听了那些混账事,却不意外。但是这种伤和气的事情做的多了,皇帝能不能再给鹤尔苏氏府一个颜面,她自己都拿不准。思量许久,才道,“你记着自己说的话。阿玛在中秋后是过寿吃寿桃,还是穿寿衣,就全在你了。”
太后让楚康把自己的兄长送出宫,她站在殿中,思索皇上是否还愿意给鹤尔苏氏全府一个机会。本是要借着今儿试探皇上,却不想还真让她想对了。但是等待结果的过程,却有些难熬。她只能稳住自己,然后想想最坏的打算是什么。这么一揪心,眉头也就是皱得越来越紧。如果皇上不肯,又该如何?
让太后无法确定的德章帝,下朝后就得到了陈航的回禀。皇额娘大张旗鼓一般,当着百官的面把舅父从乾清宫门外请去慈宁宫。这举动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在心里咂摸了许久。“这是叫去问朕的郭罗玛法寿宴,还是皇额娘知道了他们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陈航,你看慈宁宫今儿能达成共识吗?”
陈航这次接话接的可慢了,慢吞吞着,就不吐一个字。他在一旁只嘿嘿傻笑,虽然不回话,可也是不断摇头。直到顶不住德章帝的压力了,才道,“左右不过是今儿或者明儿,您只等太后或者是鹤尔苏氏府上的人来不来寻您,就能知道一个结果。您就稳坐在养心殿,这姜太公钓鱼历来是愿者上钩。”
暂且放下这桩心事的德章帝,瞪了一眼陈航后又带着他去了坤宁宫。这进殿没发现皇后,左顾右看,“朕的皇后去哪儿了?这皇后出门,你也不跟着。她身边的人能用的顺手吗?”皇帝这话问的正是坤宁宫这位七品大首领太监卫公公。他说这话时,陈航把头一低,心里默默同情,都是慈宁宫闹的。
“回皇上的话,主子去南三所了。跟着去的,除了冯嬷嬷,还有两名八品首领太监。皆是主子用的惯的人。奴才等人,把坤宁宫上差当值的日子都换了。皇嗣不出,奴才们就都守着主子,绝对不敢懈怠。您看,是否要奴才去给皇后娘娘那边传个话,也不好让您在这儿空等。”卫公公想的也很周到。
德章帝随意挑了一本临窗炕上的书,翻开一页时还一心二用,“不用催皇后回来。朕在这边坐着等就是了。那些给她分忧的人,今儿没来吗?这些人,你家主子还算满意?”这是一本儿女情长的话本故事,皇后素来喜爱这类书籍。为此,他也是没少让陈航给皇后送来。观其故事,倒也是惹人发笑。
“主子是否满意,这奴才不好说。但是主子对她们,也都是好言好语。一般午膳过后就会有人来。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个还在主子的小书房里。主子离开坤宁宫时,也吩咐了下去,这位小主若是要茶和茶果子的,只管给。还要挑一些甜而不腻的给送过去。奴才想,主子应该是很喜欢这位小主的吧。”
皇帝“哈”了一声,又轻咳掩饰失态。心里存着一个影儿,卫公公虽然没说这人是谁,他也猜出了七八分来。“朕去瞅瞅,是谁在坤宁宫这么有排面。你去当你的差吧,一会过去给朕送个茶。”等到了小书房,那个埋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的身影,惹得皇帝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他就知道这人是她。
他走路不带声,站在显秀的背后,趁着她停笔对比册子时,忽然出手夺了她的笔。“朕来许久了,你倒是挺专心眼下的事情。怎么,皇后给你的好处,在这坤宁宫里还受用吗?朕方才听奴才说,皇后对你可是有求必应。你可当心了,这甜食多了,就容易发胖。脸似银盘是好看,可别像个铜锅才好。”
显秀这笔一被夺,却沾了点墨汁在手上。她虽然还没回头,也猜出如此低趣味的人只怕只有皇帝。果不其然,闻言辨人。她赶忙离座后对皇上行礼,却无视了他对她的揶揄,“妾这会儿就只能先紧着一样。皇后娘娘自然是最好的,妾就怕过了这阵却受不到这些了。您还是把笔还给妾吧,仔细手脏了。”
皇帝与她对坐,方才夺来的笔放到砚台上。看自己的手自然是干净的,再瞥向显秀的手,果然是墨汁痕迹。正这功夫,卫公公端着他方才要的热茶就来了。除了他的,还有显秀素来喜爱的蜜饯若干。卫公公将东西摆好后,就点头退出了小书房。德章帝先品了一口茶,顺便看了看显秀之前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