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哪里的话,楚公公也是为着我们好。”显秀出言,这也算是领教了慈宁宫的头号大嬷嬷的厉害。心里倒是无所谓苏束的言语,她和纳古斯氏,都是省事的人,断断不会跑到德章帝面前去说长道短。何况,这种事情就算真要告状,皇帝还能说个什么,小妾以自己的额娘为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显秀和纳古斯氏便这样携手进了慈宁宫的殿内。此刻,太后正背对着人,站在虎头盆面前逗着自己养的鱼。“小楚子,这几尾活鱼可少点意思。你回头去问问,要怎么治才好?最大的几只不怎么动,反而是小鱼两三只使劲窜动。我也不能把大的都扔了,只留小的在眼前吧?难道把小的去了?这般杀生,就真是造孽。”
“你。。。”太后回身的功夫,看到显秀和纳古斯氏,稍稍一愣。“小楚子,你这差事当的好,领着人进来也不告诉我?”说话间的功夫,她就已经走到紫檀嵌玉桂花宝座前。只扭个身,于上首落座了。“这几尾活鱼,比之前的花花草草比也没什么意趣。皇后有妊,积德吧,你看看我赏给谁好?”
“主子,楚公公如今是越发不会当差了。居然让二位贵人在日头下站了许久,也不说给个绣墩或是清茶的。您瞧瞧,再娇嫩的花儿,也经不起折腾。您还拿这个问他。要是奴才看,几尾活鱼,连这个虎头盆,一起给皇上送去就是了。也算借个吉利,希望皇后日后再有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若是要楚公公去做,保不准他拿咱们慈宁宫的东西去别处献宝,主子后悔可来不及。您,心是太软。”苏束瞪了一眼楚康,这慈宁宫里的戏,总是这么齐全的。
“景阳宫贵人索绰罗氏,储秀宫贵人纳古斯氏,问太后安。”显秀和纳古斯氏这才抓个空儿,朝着太后行礼问安。纳古斯氏开始以为太后本是直爽人,可听了这么一圈话下来,也觉出几分不对。话里化外,这就是在含沙射影。也就琢磨出个味儿来,想起孙答应的事了。一时,也就更不敢在这造次。
显秀只觉得,太后这大鱼小鱼的暗示,就差她指着自己和纳古斯氏的头说个明白了。她慢慢吸一口气,朝着太后磕了一个头。“今儿午膳时得了您一道恩赏,受恩不敢忘。这才同您谢恩来了。楚公公也是给妾等行方便,可也怕搅扰您歇息。”有她打样,纳古斯氏虽没再添言,可也照着磕头就是了。
“那你们可谢错人了。若非皇上皇后在太后耳边念叨,太后也记不住那么多事。是皇上和皇后说二位贵人近日很得圣心,太后便觉得这分赏全羊宴时好东西只怕落不到你们头上。这才心慈,给你们一人分了一份本该是太后的例。”苏束在显秀和纳古斯氏面前,出言插话,却也是丝毫没避忌着太后。
“所以妾等更要来慈宁宫了。多给太后磕个头,以表感恩之情。”显秀听出嬷嬷在挑事的意思,可人在屋檐下,能屈能伸才是上策。她和纳古斯氏,又规规矩矩着一个头磕在砖面。“妾知道,宫中自有尊卑之别。皇上有意分赏下来的东西,当以中宫和几位主位上的娘娘为先。今儿,是妾等沾了太后的光。”
“先不说这谢恩的事。我倒是记着皇帝前几日说。。。”太后看了眼楚康,“是了,说纳古斯氏你很是喜欢鱼这类活物。今儿个巧了,我这儿就有现成的。楚康,你说着虎头盆和活鱼,赏了纳古斯氏如何?到底是你害的人家在日头下等了许久。最后,还得靠我给你做人情。小楚子,你给我记着啊。”
纳古斯氏抢在了苏束前面开口,“妾多谢太后!您重恩于人,妾却不敢当。妾虽有所好,可不敢抢了皇上的好东西。方才,苏嬷嬷也说要用它给皇上皇后送吉利。妾,是万万不敢僭越的。妾虽入宫时日短,但是该守的规矩,是不敢行差踏错。何况,妾之前已经无功不受禄,受了皇上的一个赏赐了。”
“贵人,皇上的赏赐,你受了。太后的赏赐,你不要吗?皇上之前赏了你,也是为着孙答应。你在储秀宫的事,也都算给皇上分忧,自然是有功的。太后抬举贵人,也是因为您让皇上省心不是。”眼见纳古斯氏躲过了同皇帝抢东西的过,苏嬷嬷这是又及时来补上了一刀。“莫非难道真如传言所说?”
“传言?什么传言?”太后不解。“小楚子,你在宫里最是消息灵通。可知方才苏嬷嬷所说为何?你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事情了?也罢,我不问你了。纳古斯氏,且不论你受不受我给你的赏。你且把嬷嬷所问,先给我道个明白。这宫里的事情,自然是没有我不能知道的。你又同什么事情有瓜葛了?”
“奴才可是耳闻,贵人之所以受赏,是因为孙答应之事同您有瓜葛。若非您在后面出言献策,皇上也不会近日对您不同。这只是奴才们说的闲言碎语,恰好被奴才知道了。”苏束看着纳古斯氏惊愕表情,这才把太后想试探的话道了出来。“今儿细瞧了贵人,兴许,也是外面瞎传的话。太后眼下就在这儿,若是贵人真有什么委屈,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分说一二。要是有什么冤枉的,自有太后给您做主。省的流言越来越多,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索绰罗氏贵人,您也是如此。这流言里,可也是有您一份的。不过,相比较起纳古斯氏贵人,您那份可就更精彩了。孙答应还在嫔位时,只怕没少同您不对付的。太后今儿本是好心,还惦记着你们。可奴才我看不上有人欺上瞒下,您说是不是?”苏束这就是把所有的针对都只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还道是什么。这事儿,我早有耳闻了。皇上倒是同我提过几句,虽然我也有些疑惑,可皇上下定论了,我就没必要追着不放。不过,若真如嬷嬷所言,眼下还是可以听一听的。这背后真正兴风作浪的人,可是你们?这受了什么样的委屈,非得这样了结恩怨呢。”太后显然语气中有几分不认同。
“不懂太后何来此言。但妾敢以性命起誓,孙答应之事与妾无关。太后和嬷嬷所言,更是叫妾惶恐万分。妾虽在储秀宫,却不敢同流合污。妾即便对孙答应有不认可之处,也会顾及有妊之人。”纳古斯氏心里是真无辜,根据太后私下探来的消息,太后对她疑心也并没有多少,无非是拿来做个对比。
“人就住在储秀宫里,你不知情,奴才还可信上几分的。若是早知情了,要给孙答应一些教训,也犯不上要等到现在。看来,贵人是无辜受了牵连。说不怪你却也要怪你,你还是多朝太后磕几个头,谢谢太后宽宏大量和明察秋毫吧。”苏束这胡搅蛮缠的本事,在纳古斯氏心里同孙答应也差不了多少。
“楚康,你把这虎头盆和鱼,去给纳古斯氏送到她住处,算是给她压惊了。嬷嬷,好生把人送出慈宁宫。”以太后的眼力,她确信纳古斯氏的表情神色没有什么异样。综合她之前的考量,既然心里怀疑的事情和这个人无关,那就不用费功夫了。她留着精力,好好再甄别甄别另一个还跪着的人就是。
太后见殿内没有旁人了,却不急着发难。她从上首走下来,以她花盆底鞋落地本可无声,可偏偏每一步都带着声响。太后走到显秀面前,绕着她转了两圈。“孙答应折在你手里,也不冤枉。紫禁城里,枝繁叶茂才见姹紫嫣红之景。我未必每朵花都能记住,可记住的,就能记到它枯萎衰败的时候。”
“先前那番话,哄哄纳古斯氏还可以。那我也不妨同你挑明了。孙答应的事情是翻篇了,不过却非我高抬贵手,而是皇帝认为她错。你的事,在我这儿却没那么容易翻篇。你少同我说些有得没得的话,只回我你可知道为什么?别说错了话。”太后说话间,抬起右手,握着显秀的下巴,审视了一番。
“妾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地方。皇上可以掌控紫禁城内所有的人和事,但是未必需要妾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如果是妾探明了真相,即便该给皇上分忧了,却也让太后不高兴了。太后怕妾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说了不该说的话,影响了不可以影响到的人。所以,不论妾如何说,都是妾的不是。您才对妾有不满,所以今儿才会如此。”显秀衡量再三,如实回了太后所问。只是面上有些委屈,似是在表达这事同自己真的没关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