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坤宁宫的大首领太监卫公公领了皇后的差事,来到乾清宫找陈航。他这一路上,将皇后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几个圈,才定好了如何转达最为合适。“也不和您客套寒暄了。”卫公公决定直奔主题,省了彼此的功夫,这也颇符合卫公公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当然,他们也是老熟人了。
“皇后娘娘差我来传几句话。万岁爷这会儿可有功夫传见?若是万岁爷有政事要忙,主子也说了,将话转达给您,由您和皇上说也成。您看?”这倒也不是卫公公编造的谎话。皇帝平日那么忙碌,怎么可能什么人什么事都第一时间传见。要奴才就是为了在特定的时候给主子办事和分忧的。
“这会儿怕是不行,主子和人在还在议事。皇后娘娘需要奴才转达给万岁爷什么事?”陈航可不敢在皇帝议事时随便进去。除非天大的事,把天捅破了一个窟窿,不然都要让政务的事先忙完。若只是简单小事,他也可以就做主操办了,事后再回万岁爷就是了,皇上是不会计较什么的。
“三件事。皇后娘娘看孙嫔有孕,平常赏赐未免有些薄待了她,不知皇上可愿意给她一个封号?如今宫中妃嫔,一宫主位者甚少,若是皇上有意,皇后愿拟个名册,再到中秋时恩赐下去,若皇上心有人选,以为谁还可以晋位,也可交代给皇后。再有,孙嫔有孕,虽然不适合再侍奉皇上,可万岁爷在雨露均沾之余也要多眷顾一二才是。就这么三件事,陈公公,您看?”卫公公不苟言笑,这才将皇后所托之事一一道出。
“得嘞。等主子处理完政事,我再进去禀报。您和皇后娘娘回禀,若是有了回音,奴才一定去坤宁宫复命。”陈航好言相送卫公公自不用提,他瞅着坤宁宫那位副总管出了乾清宫,才将方才得知的三件事仔细又在他肚子里也过上几遍。他要品的,是在这三件事背后,皇后的真实用意。
也就是耗费了半日功夫,陈公公看大臣退出殿外,这才轻手轻脚进殿。“主子,您议事时,皇后娘娘让卫公公来了一趟。”陈航躬身回话,“有三件事,需要您示下。”而后,不紧不慢,他才将那些问题一件件给自己主子讲述清楚明白。“不知皇上可要奴才给皇后娘娘带些什么话?”
德章帝并没有放下手中翻看的折子,因为陈航并没有直起身,也就看不到他的脸色。皇上心想,皇后这是不放心吗?这手笔,无非就是窥探自己的圣意。“你就去回皇后,封号暂且省下了。因着牵扯前朝的一些事,朕想还是等他日孩子降下再论功行赏,这样也少些闲话,于孙嫔也是有好处的。就是辛苦皇后,给朕管束好后宫诸人,少些嚼舌头的闲话。至于主位之事,也一起搁置,朕还想和皇额娘谈一谈,但是皇后可以心里有个章程,回头朕亲自去和她说。你也和皇后说明白,朕不耐烦被人束手束脚,雨露均沾什么的,朕心里有数,宫中也不是只有她一人有孕过,皇后能为朕看顾好有孕的妃嫔就是大功一件,朕且都记在心上。”
陈公公道了声“喳”,自去坤宁宫交差。而皇帝,想想太后的话皇后的话,又瞧了瞧时辰,也没了心思再继续奏折。心里打定了主意,这就带着小太监去了永和宫。等御辇到了永和宫宫门处,那当差的奴才都喜得像个什么,欢天喜地着迎德章帝进去,就生怕万岁爷转身又跑了,那就成了空欢喜。
“你们娘娘呢?”德章帝问的是伊尔根觉罗氏,而永和宫,目前除了伊尔根觉罗氏,就是常在西林觉罗氏。嫔住的是后殿的主殿,而常在就要委屈的多,只有耳房三间了。皇帝越过前院,这才来到伊尔根觉罗氏的寝殿。四下一瞧,这永和宫倒是比储秀宫那边要安静的多。且奴才行走各有章法,显得不张扬不闹腾。
“参见皇上!”没等跟着引路的奴才回话,伊尔根觉罗·双哲早就得了信,急忙忙着朝殿外走。一角明黄衣袍才入眼,就满脸喜色,脆生生着说话见礼。皇上没来之前,双哲都快绝望了。孙嫔那头有孕的消息,紫禁城的消息就像是随风一散,无孔不入。她以为,自己注定要在宫中无望。
德章帝免了双哲的礼,携手就同她进了主殿。等入座后,皇帝免不了多瞧了瞧她。当下也不摆架子,毕竟这也是跟随他多年的旧人了。“朕记得潜邸时你最是爱荡秋千,入宫后吵着要架起一座。当时朕许了你,后来每每到永和宫找你,十回有八回,你都是在秋千架上乐。如今,也改了。”
“难为皇上还记着这事。只是妾触景伤情,轻易不去了。如今,就在宫中抄抄佛经,养养花鸟鱼虫。妾也没想到,皇上还能来看我。”双哲说的触景伤情,也是为着冷宫中那一位。正是昨夜储秀宫王公公讲给孙嫔的那个人。当时,双哲与被打入冷宫那一人最是要好,秋千架下,一对双姝。如今,倒是都物是人非了。
德章帝仿佛没听出双哲话中的意思,只当对方念着的是自己,“也是朕太忙的缘故。今儿,不就来瞧你了。怎么,还和从前的脾气似的,真同朕计较不成吗?只是,今天你计较了,落了泪,这会朕是没帕子给你抹眼泪。实在不行,你就拿朕的龙袍将就将就吧。你也不是个多小气的人。”
双哲被皇帝说的,当下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觉得对方是故意看她笑话的。“皇上!”娇嗔一句,“那您可别给了!这龙袍脏了坏了,妾可赔不起您。您许久不来,妾这儿也快袖里见清风别无长物了,没得东西给您!”她将身子一扭,半侧着坐在椅子上,留半边背影给皇帝。
许是真到动情伤心处,双哲有泪而洒。心里的委屈,就只有她自己最明白。若是寻常人家,一些事还能和夫君争辩上一分二分的道理,可德章帝不是寻常人家的人。他甚至连她正经的夫君都不算,只能说是她正经的主子。可她,也是期盼过的。至少,曾经天真的以为过什么,后来,人就梦醒了。
“是朕不好,往日冷落于你。可你也不该真就和朕生分了。以后,将从前的都补上。”德章帝轻叹一口气,把双哲摆正坐着,伸手就要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皇后也劝过朕,只是,朕以为那时你该是明白朕的不易的。往日就算揭过翻篇了,你说可好?你父兄在前朝为朕办好了事,朕都没想好要赏他们什么。中秋时,朕寻个机会让你们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