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钱妃迎回王府,最要紧的,便是查出所谓“诅咒”的真相。
然而诅咒巫蛊之类,历来为皇室忌讳,东阳王自然不肯大肆宣扬。
崔滢去王妃面前打探,确定了两件事:
王妃也不知所谓诅咒之事。
王妃对钱妃是真心挂念,虽然不敢公然违抗王爷的命令,却暗地里吩咐了下人,让把钱妃日常用度物品打包,足足装了几辆骡车送过去。
崔滢坐在临水的飞阁里,听着隔了水面飘来的清唱之音,手里轻轻晃着一杯青梅酒。
满府里上下都不知道是诅咒,为什么崔浩会知道?钱妃被打发去了家庙,为何竟没任何挣扎,也没找人给王妃递信求救?
这两个问题之间,存在明显的矛盾。
若“诅咒”是崔浩设局陷害钱妃,第一,他图什么?既然他已经决意放弃世子之位,为什么要去动钱妃?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冷眼看钱妃伏诛,崔泽归来。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第二,他又如何能做到,让钱妃甘心被寃,不加申辩?
若钱妃确实犯了“诅咒”,可她有什么理由?又是诅咒什么人?
东阳王府之中,王妃与唯一的侧妃同病相怜,都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两人年龄相近,虽然年轻时候有些勾心斗角,如今都上了岁数,也几乎看到未来一起终老的结局,哪里还有什么意气之争?反倒是你好我好,情浓意浓,有时连王爷都要退让一射之地。
无论钱妃诅咒的是王妃还是王爷,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崔滢皱起眉头。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键,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她凝眉想着自己的心事,满水阁坐的闺秀,便没人好意思大声喧哗。人人安安静静地喝酒听曲,间或发一下议论,也十分小声。
山月从九曲长廊走入水阁,手里抱了件厚厚的纯白狐裘,替崔滢加上,附耳轻声道:“唐姑娘和桂儿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坐了王府马车,前往姑娘推荐的地方。我在后头悄悄看了,果然有几个府里的侍卫辍上去。”
崔滢点点头。她既然与崔浩约了赌局,崔浩必定会让人提防自己。她今日改变主意,应邀来赴通判家小姐的水音会,便是特地示以破绽,让崔浩的人白跑一趟。
等那几个侍卫发现车里的人是唐梅和黄桂儿,目的地又是城西最热闹的报恩寺市集,只怕会面面相觑,大失所望。
她不再分神去想唐梅那边,继续凝神思考钱妃诅咒一事。
必定有一个理由。一个她没有想到的理由,能够充分解释以上所有矛盾。
既然从崔浩和钱妃两个方面去推演,都进了死胡同。那便只有再换一个方向。
崔滢沉吟着,纤长手指无意识地轻扣酒杯。
整个事件中的第三个关键人物:东阳王。
他为什么会相信钱妃诅咒?从他突然去到钱妃院里发作一事来看,显然在去找钱妃之前,他就已经起了猜忌。
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他甚至在没有搜查证据之前,就深信一向只吃斋念佛的钱妃诅咒呢?
春寒料峭,湖风浩荡。她抬起眼,扫了水阁一眼。
满眼珠翠,一室芳华。
她心头蓦然一动。
男子。
没有一个男子。
一个念头飞快地掠过脑海。
她不由自自捏紧酒杯,试图把那丝想要迅速遁走的念头捉住。
儿子。
嫡子。
东阳王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藩王,不预国事。能拨动他心弦的头等大事,只会是嫡子。
这些年里,每当王妃月事干净的头三日,东阳王就跟祭神一样,焚香沐浴,隆重其事地去到王妃房里,毕恭毕敬行周公之礼。
王妃腹中却始终无一丝动静。
太医也看了,民间神医也瞧了,都说王妃身体健旺,十分合适生养。可是府里那些侍妾歌姬一个接一个地怀孕生子,满地跑的庶子女不下二十几个,偏生就是什么毛病也没有的王妃生不出来。
倘若不是老天要绝东阳王府一系,便是有奸人从中使坏,暗行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