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余忠站在帐中,迟疑地看着萧明顾:“将军,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个屁。”萧明顾像只老虾一样弯着,神色狰狞:“老子这伤,十有八九跟那个姓唐的脱不了干系。他既然知道,郡主也必定知道。不借流匪的手除掉他们,还等他们去满天下宣扬?你,带上两营人,扮成贼匪模样,务必赶尽杀绝,不要走脱任何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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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满天的血。落在脸上头上,还是温热的,带着浓郁的咸腥味。
崔滢的马早已被射成筛子,无声无息倒在雪地里。她从马身上飞出去的瞬间,唐斌吓得魂飞魄散,从马背上飞扑出去,将她抓住,脚背勾住缰绳,在空中一个打转,重新坐回马背上时,心口似乎都没有来得及回到胸腔。
尖哨子随手取箭,一轮疾射,箭无虚发,便如点将一般,点到者无不惨叫一声,从马背上翻身滚下。余人胆寒,暂时不敢逼近。他沉声道:“这些人不是义军。”
“是官兵。”王展的同伴死伤大半,早已杀红了眼,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
尖哨子看看前后,拍马追上唐斌,“跟我来。”
唐斌低头看看崔滢,两人瞬间明白尖哨子的意思。崔滢咬唇:“跟他去,眼下活命要紧。”
她在唐斌怀里探出头,风雪中厉声大喝:“王展,我们分路。你回田庄报信,我去吴县避难。”
“是。”王展回头招呼几个侍卫,一夹马肚,马儿长嘶一声,朝西边疾驰而去。
唐斌抱紧她,紧跟着尖哨子身后,朝吴县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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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顾的手下追到吴县地界,便看到大批贼兵,手持火把,在村子里放火烧屋。
贼兵也看到他们,见他们也是一副衣衫褴褛的样子,只当是同行顺路经过,迎上去打招呼。“我们是徐州刘公道的人,兄弟们是哪里的?听说过刘公道吗?哟,你们哪弄来这么多马,威风得紧啊,你们都会骑马?难得,难得。”
官兵一时不知崔滢等人躲在何处,在原地驻足半晌,几个校尉碰头商议一阵后,后退数步,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剩下几个热情的流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是说,天下兄弟姐妹是一家吗?怎么见了就跑?
等官兵走远,尖哨子从大雪压垮的草垛子后直起身,流匪一眼认出,大呼小叫地围上来:“尖哨子,尖哨子回来了!”
尖哨子看着兀自被唐斌环腰揽住的崔滢,脸上浮起无声的笑容。
“两位,欢迎来到义军的地盘。”
吴县衙门里,刘公道见尖哨子一身黑衣,从大门外走进来,高兴得大笑,声音振动房梁,公堂上积灰乱飞。
“如何?我就说过,尖哨子绝不会降了狗朝廷。你们听说的,都不是真的。”
唐斌把崔滢护在身后,刘公道认得他,“你是回春堂那个学徒,随尖哨子来归正?好,很好。义军缺医少药。你来得很好。你身后还有人?出来,出来,又不是大姑娘,躲什么躲?”
崔滢只好站出来。
刘公道顿时哑了嗓子。围着火圈的六七个人直了眼睛。
还真是个大姑娘。还是个肤色莹白如雪,容颜光辉照人,气质高华凛然,晃得人眼也花,心也跳,大气也不敢出的大姑娘。
“哪来的?”刘公道皱眉问。
尖哨子已经坐在火堆旁,不紧不慢地说:“是我新收的徒弟,叫做唐穆。”
崔滢一咬牙,狠狠憋回一口气。这尖哨子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心眼小,睚眦必报。
没关系,她本就不知本姓是啥,就叫唐穆,也无所谓。
唐斌知道她一定生气,悄悄握住她手。
“徒弟?”刘公道看着崔滢一身裁剪精良的骑装,长及小腿的软羊皮靴,“她看上去就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哦,”尖哨子嘴角微动,似是笑了笑,“她是个富户人家豢养的外室,之前躲在城外,没被我们搜到。等我们撤走以后,她进城找主人,正好被我撞见。”
豢养?外室?主人?
这回,连唐斌也忍不住火起,额头青筋一根一根暴跳。
火圈周围的人很快产生了意见上的激烈分歧:没名没分的富户外室,算不算达官贵人的女人?
除了刘公道和尖哨子以外,所有人都一致同意:当然算。她们一样华服美衣地享用,怎么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