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前招降?
山上实际负责指挥作战的是唐斌和崔滢的侍卫王展、陈卫。
听了郡主的话,三人面面相觑。
陈卫年龄大点,是个年近四十的老侍卫。咳了一声,斟酌着说,“郡主有所不知,这些匪兵个个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们手上全都沾满朝廷命官的人血,自知一旦事败,定然逃不过朝廷的诛杀,绝不会抱着什么封妻荫子的想头。”
王展也说,“贼人在城头煮富贵宴,既是泄愤,也是投名状。威逼城内百姓分食,正是裹挟他们从贼的手段。既吃了官肉,将来朝廷追究,断然不会宽宥。”
他们二人说完,崔滢目光移向唐斌。唐斌也看着她。
“我觉得郡主说的,很值得试一试。”他沉吟着,又加了一句,“但郡主不可轻身犯险,需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他去安排的时候,崔滢闲闲地问,“陈大郎这人怎么样?”
“大郎是个难得的好人,”陈卫笑道,“讲义气,重感情,也不小肚鸡肠的,心胸开阔。生在乡间,委屈了。好在他做了郡主的学生,将来多半能出人头地。”
王展年轻,兴头起来没有顾忌,唾沫飞溅地跟崔滢说那晚的事情。
他二人虽奉了郡主的命令,随唐斌回周家村打探,心里却不怎么瞧得起这个乡巴佬。二公子又在出发前,当着他们的面,狠狠夸了一通唐斌,命他们惟唐斌马首是瞻。他二人更是心里窝了一团火。
上山没多久,他们见前后无人,便照着侍卫队整治新人的法子,两匹马交替逼近,逼得骑术不够娴熟的唐斌落了马,拿鞭子抽打戏耍。唐斌凭着地形熟悉,很快躲进树丛,反借助猎人的陷阱困住他们。
他二人掉进陷阱,气得发狂,怒骂声惊动附近困冬的黑瞎子。黑熊出来觅食,正好掉进陷阱,挨了他们两刀后,凶性大发,劈掌击落他们手中钢刀。陷阱狭小,他二人无处腾挪,几乎已经闭眼认命。
是唐斌听到熊啸,回头奔来,从上面扔下巨石,砸中黑熊,救了他们。
原来是救命之恩。崔滢微笑。心里未免怀疑,唐斌引他们去那个陷阱,只怕是早知道附近有黑熊。否则哪里能及时找到合适的巨石?她方才一路行来,可只在这一带看到小石头。
陈卫和王展是武人,心性鲁直,一旦认了唐斌的救命之恩,自然就交心交肺。
他们三人说话的功夫,唐斌去乡亲那里借了一套干净衣物过来。崔滢解开狐裘,穿上布袄子,冷风一吹,激灵灵打个寒颤。
穷人的衣服,里头絮的是春天晒干收好的柳絮,夹着秋冬天的芦花,保暖效果极差。
她穿惯了狐裘鹤氅羔羊毛袄子,哪里见识过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也跟没穿差别不多,冷风飕飕地透过去。
唐斌默默脱下身上的皮袄,递给她,有点脸红,低声道,“郡主不要嫌弃,我穿过一阵子了。”
这皮袄是他帮赖大禹重新上了屋顶大梁后,赖庄头送他的谢仪。
崔滢本想体验一下穷人的衣服,也算是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然而穿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那刺骨刮肤样的冷,只好又跟唐斌换了。皮袄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暖暖的十分舒服。
等唐斌穿好,她有点不好意思,问他,“你不觉得冷吗?”
唐斌见她裹着自己的衣服,也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砰砰跳得极快。听她问话,呆了呆,才回答,“不冷,习惯了。”
唐梅站在一边,意味不明地冷哼两声。
山月又替崔滢把云髻解散,除掉钗环,照着男人们的样子,包个圆髻在头顶,用一根细麻绳扎紧。
唐梅望天自语:“俗话说穷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如今倒是有贵人一换上粗布衣服,就跟咱们村姑村妇一样,半点没有差别,也是怪事一桩。”
陈卫和王展不约而同的想,这位唐二姑娘莫非是瞎子?
明明郡主就算换上粗衣陋服,也招眼极了。那张脸就跟从瓦砾地里长出的明珠美玉一般,整个人就像一树溶溶氤氲的梨花,开在荒草丛生的乱石坡上。
唐斌低声交代崔滢,“你不要大声说话,有什么要说的话,告诉我,我去说。你站在我身后右侧,不要把身体暴露出来,他们的神箭手躲在左下方的位置。还有,你尽量低着头,别让他们看到你的脸。还有,别离我太远……”
“啰嗦。”崔滢横他一眼。“我是先生还是你是先生,用你教我?”
既是要阵前招降,自然得走到能让他们听到声音的地方。刚才唐斌去问衣服的时候,同时让人把一些较细的木头紧紧捆在一起,做成一面约半人高 ,半丈宽的巨型盾牌。
留了陈卫在山头指挥戒备,他和王展一人一头,半猫着腰,举着盾牌,把崔滢护在中间,缓慢向坡下移动。唐梅挤进来,非要跟着一起去见识。
刚走了十来步,一支利箭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直直插进他们脚下的雪地,尾羽犹自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