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正要第二次敲门。两扇杉木门忽然向里打开,唐梅一团热气冲出来。
她在门槛前刹住脚。“你们来干什么?”
海月抱着一筐炭。她看出唐梅眼角红着,声音利着,似乎正伤着心。
心中趁意,凑上前去,给她看筐里灰黑色的上等细炭:“王府送炭来,姑娘特地给你们送来。”想要多炫耀两句,又怕被姑娘教训,勉强忍住嘴。
唐梅看也不看,一抬手,把竹筐打翻。
“我们有手有脚,有柴有火,不用你们施舍。”
山月拉着海月,不准她回嘴。两人蹲在地上捡拾。
“令兄呢?”崔滢也看出唐梅情绪不稳,微一皱眉,朝她身后望了一眼。
小院空空,没有人影。
唐梅突然暴怒,像头小豹子一样弹出去,推着崔滢连退几步。
崔滢狼狈地站稳脚跟,一挑眉,怒火闪现:“想打架?”
海月跳起来,崔滢却朝她们喝道:“你们一边站着。”
她把狐裘往地上一扔,黑晶眼眸锁定唐梅:“不准抓脸。不准扯头发。输了不准哭。你敢不敢?”
唐梅又气又悲又怒,反手解开长袄纽扣。长袄是新做的,蓝底白花。她小心叠好,交给山月替她拿着。
海月跑过去,把姑娘的狐裘捡起来。
唐梅蛮横,常见乡人打架,套路十分熟悉,上前先踹一脚,往雪地里吐口铁钉样的唾沫,骂道:“狐狸精,勾引男人。”
崔滢侧身躲开:“再加一条,不准学泼妇骂街。”
“凭什么听你的?”
“凭我有两个帮手。你敢不答应,我就敢群殴。”
唐梅牙齿都快咬出血来。不再说话,闷头扑上去。
两人很快滚到雪地里。两人都憋着一口气。
唐梅的气如一把烧得旺盛的火,噼里啪啦,四处点着。
崔滢的气却阴阴地憋着。大约是憋得久了,有些受潮,四壁都开始长细细的白毛。她发着狠,把那些说不出来的失望与难受,统统发泄到这场撕打中。
唐梅胜在经验丰富,崔滢胜在动作灵巧,两人都不再说话。
唐梅一开口一定是咒骂,各种不要钱的流水一样的不重复的花样翻新的脏话。
乡村生活孕育出最自然最旺盛的生殖崇拜,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博大精深、角度刁钻、深刻繁复的诅咒系统。唐梅她娘正是个中翘楚。
崔滢的警告十分及时有效。
——她总不能跟三个人打架。
——她哥哥还醉着。
——就算他酒醒了,谁知道他帮哪边?
两个人翻滚着,从门前滚到水岸边。木簪子,金钗子,统统落在地上。两个人的手腕全都青紫,那是束缚与反束缚、压制与反压制的结果。
唐梅终于把崔滢箍在地上。这里是水边,远远能望见芦苇丛。
芦苇丛给了唐梅无与伦比的力量。她把手臂死命地压在崔滢前胸,她低下头:“想见我哥哥?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不知道吗?他恨你,厌憎你,瞧不起你,害怕你。他一见了你,白天走路打摆子,晚上睡觉做噩梦。”
“你有病。”崔滢一个字也不信她。她屈起膝盖,用力去顶唐梅。
唐梅身子歪了下,手臂却一点也不放松。反而压得更紧。她的头也更低:“因为他知道了你的秘密。郡主大小姐,贵人娘娘,盲道人是你花钱雇来的,你杀了他,埋进芦苇丛。是你一开始不存好心,才害得我们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