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之后,南山湖的事忘的差不多了,唯有这糖画让林亦绾记忆犹新。
林亦绾想着有汐颜在,便是入了东宫,也是不苦的,对裴故安,她从未有过期望,两者皆无意,却也无法抗旨,在权力顶端的皇权,一向只知大局,哪会问她的心意……
叶承泽本是去寻林亦绾的,中途却成了太子的临时帮手,拿下陈国细作也是大功一件,可他却不大欢喜,有了这功劳又如何呢?他无力改变什么。
出了东宫,叶承泽望着那一道红墙,这里头隔绝了许多事,他自嘲的笑了笑,复又朝着南山湖而去……
林亦绾吃了糖画后,心情大好,她与汐颜一路逛着湖边的小型街市,商贩的叫卖声相合,汐颜几乎吃了个遍,哪家吆喝的声音大,她便去哪家,这丫鬟平日里大手大脚的,竟也是个富裕的。
“姑娘,买点云片糕吧!我家出的新配方,很好吃的。”
“姑娘,买些藕夹吧!一文钱有十个呢!”
“姑娘,买点龙须酥吧……”
“姑娘,你瞧瞧这簪子与你甚是相配,买一支吧!”
沿路的商贩见汐颜出手阔绰,皆在拉拢她瞧瞧自家的东西,汐颜也不嫌麻烦,竟都买了一些,让那些摊主笑的合不拢嘴。
“汐颜,你买这么多东西拿的下吗?”
林亦绾见她买了很多东西,大包小包的一堆,虽用麻绳捆着,拿着也方便,只是这吃食也太多了些,能吃完吗?
林亦绾不解的看向她,汐颜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小姐,我们以后出府的日子就少了,哪有机会吃这些东西,更别提逛街市,汐颜当然要将以后的东西先买了,没有机会逛的街市先逛了。”
“你这是哪来的歪理,以后若想出府,我带你出去便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东宫管的再严,不也有墙吗?”
“小姐,真的可以吗?进了东宫,我们可以出去玩?”
汐颜一脸天真的模样,在她这个年纪,自然是出府玩最开心,困在府中她只觉得闷的慌。
“放心吧!裴故安不敢管我们。”
汐颜的欢喜来的容易,林亦绾却浅笑不语,瞧这时辰她也该回去了,再晚些兄长又该训她了。
汐颜也逛够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朝着马车走去,马车前隐约站着一个人,走到近前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二哥?”林亦绾轻唤了一声。
“阿绾!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还乱跑,若是出了事怎么办。”叶承泽宠溺的看看她,语气柔和,眼中没有一丝责备。
“二哥,有汐颜陪着我不会出什么事,她会武功也能保护我。”
叶承泽斜眼看向汐颜,很是不屑道:“汐颜这三脚猫的功夫,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哪还顾的上你。”
被人瞧不起?
汐颜顿时便怒了,“叶公子,你不要小瞧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许是叶承泽武艺高强,又是个中好手,与他相比汐颜的武功的确不值一提。
“上回你带阿绾去云阳山,让她差点被山贼掳走,这账还没同你算呢!”叶承泽想到此事,也是一阵后怕,好在他去的及时。
汐颜想起此事,瞬间低下头不再说话。
“二哥,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又不关汐颜的事,是我自己要去云阳山的,若不是有她在,我哪能好好的回来。”
林亦绾一番维护的话,让汐颜又重拾了信心,叶承泽也不好再说什么。
“快回府吧!南山湖也不安全,还是回府稳当。”叶承泽远望了一眼太子所在的船,心中并不希望林亦绾与裴故安相遇。
实际上,他们二人早已相遇。
回程路上三人无话,汐颜熟练的驾着马车,林亦绾也不觉得颠簸,自从云阳山的事过去后,汐颜便向府中的车夫学了些本事,每每出门都是自发充当车夫,即便林亦绾不让她做这些,她也一直在坚持。
有这般尽心的丫鬟陪着,哪会有忧愁。
林亦绾回府,最为欢喜的便是林府门房,见三小姐安然无恙,心中的石子总算落下了。
林太傅这些日子都不在府中,沐风城正闹水灾,朝中的大臣没什么法子,只有林太傅会治水,乾元帝便让自个的老师去了沐风城,而今已去了三个月,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听说林太傅治水很有一套法子,沐风城的水已经退了,受灾的百姓也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像他这般为百姓着想的高官,在民间很受百姓的爱戴。
也因了爹爹不在府中,林亦绾才敢出府。
林太傅对子女皆是疼爱万分,不曾有过重男轻女的情况,与其他府上不同的事,他并未将儿子与女儿在家中的排名分开,也没什么嫡庶之分,总归都是自己的子女。
在北聿,世家中的子女皆是分开排名,所谓嫡子嫡女之类的,男嗣归为一类,以显得其尊贵,林太傅不喜这些,因而对林远舟与林亦绾皆是一样对待,没什么亲疏之分。
便是对养子叶承泽,林太傅也是关照有加,没有改他的姓氏,也给了他应有的尊重,即便他姓叶,京中谁都知道,他就是名义上的林家二公子。
林远舟有的,叶承泽也不差一分。
叶承泽回府后便去寻林远舟,近些日子吏部出了些问题,他作为刑部侍郎,在乾元帝的受令下抓了不少人,有些事也该问问林远舟,毕竟他是吏部侍郎。
乾元帝命林家的两位侍郎合查一事,又令林太傅治水,可见其对林家的看中。
林家也因了一门二郎的荣耀,被朝中的大臣惊羡着,他们与林太傅同朝为臣,奈何生的儿子一个天一个地。
京中多纨绔,林家多侍郎,也是奇了。
林亦绾回了阁楼,沐浴后人也清爽些,横鉴睡不着,索性去林太傅的书房,寻了本史书来看,汐颜那丫鬟许是累了,早早的就睡了。
买来的云片糕、藕夹、龙须酥什么的,她都分给了府中的丫鬟,那陈氏一向作威作福,这些日子却安静的很,许是林太傅离府前说了什么,陈氏也没在闹腾。
拿了史书,林亦绾无意中听见大哥与二哥正谈着朝中的事,她也没在意,有两位哥哥在,哪有处理不了的事。
回了房,林亦绾翻看着那本《北聿史书》,听说是林太傅写的,她竟不知爹爹早些年在翰林院当值,大概也是那时就被先帝看重,选为了乾元帝的老师。
北聿安泰,民风也淳朴,已有千年的历史,不曾有过征战之事,只是你不主战,不代表旁人不会扰你的清净,南边的陈国就是个不安分的。
林亦绾叹了叹气,突然想起林家皆是文臣,倒是没有武官,不过可惜她是女子。
林家也就叶承泽武功不错。
林亦绾算算日子,离进东宫也没有几日了,那些宫礼之类的东西早就学过了,想着自己还有什么遗憾的事,她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林亦绾也就对作画有些兴趣,已然夜深,若是此时作画,大哥见她的阁楼还亮着灯,又该训她了。
瞥见桌案上放着的中阮时,林亦绾笑了笑,正好她得了一首极佳的词,明日定要谈上一曲才好……
夜深了,人也乏了,林亦绾这一夜睡的很是香甜。
翌日一早,林亦绾洗漱后,便抱着中阮试弹了几下,阁楼上的木窗打开,便也不那么闷热。
林府的下人们听见这似有若无的旋律,皆在搜寻着曲调的来源,见是三小姐的阁楼传来了声音,众人皆是伫足远望。
“小姐!你弹的是什么啊!真好听!”
汐颜崇拜的看着自家小姐,美人抱着中阮,别有一番风情,她家小姐本就生的貌美,美人多才,便显得更加独特。
见汐颜喜欢听这曲,林亦绾拿出桌案上的词,又弹了几个音,愈发满意自己的曲子。
“这是我新得的词《画堂春》,从大哥那讨来的,说是一位复姓纳兰的公子写的,正好没有谱曲,让我占了个便宜。”
“小姐真是谦虚,小姐的曲子本就极好。”在汐颜眼中,她家小姐就没有不好的东西。
林亦绾抱着中阮,一挑一拨,一勾一划,曲调已显,汐颜看着那词,不由的痴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中阮的曲,纳兰容若的词。
远在书房的林远舟听了,不由得笑了笑,他家小妹又谱了一手好曲,倒也配的上那词。
幽远婉转,诗情画意,汐颜也跟着笑了,捧着中阮的小姐,似乎不一样呢!
东宫的路,这几日林亦绾不愿再想,大婚将近,她只想让这最后几日只属于她而已。
汐颜像是懂了,一向灵活爱动的她,在八月尾的日子里,安静的出奇。
美好的东西,总会有人欣赏,这一曲《画堂春》传遍了京城,无人不叫好……
唯有叶承泽……
有些事不可言,有些人不敢言,便错过了半生。
八月的最后一日,林太傅回了府,女儿出嫁,他亦是不舍,只是皇命难违,对他而言,那东宫太子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林太傅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便打算去寻林亦绾,想到自己风尘仆仆而来,这衣袍也不太干净,特意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去见林亦绾。
汐颜先一步知道了消息,听闻老爷回府,她飞奔着前往阁楼,一边跑一边喊着,“小姐!老爷回府了!小姐!老爷回府了。”
林亦绾弹着中阮的手顿了顿,爹爹能赶回来,她自是欢喜不已……
(注:此章出现的诗词摘自纳兰性德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