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张月亮同孔熙然所说,她毕业在即,拥有一定存款,还有网络博主这项额外进账做补贴,事情一切都在变好。
命运宛如能探听到她先前竖旗,当她说出“无需担心未来很好”的时刻,马不停蹄急不可耐扑上来给她两个响亮耳光,要求她对命运无常这件事继续保持敬畏。
“我……我那时也才高中毕业,我也什么都不懂吃了很多苦,我还是个女孩,就因为我是个女的……”
张月亮泪水打湿老魏的皮毛,比起质问更是控诉:“难道张志鹏会被人拐卖进大山?难道张志鹏会被人性/侵?即便被人骗去传销,他一定会比我处境更危险?”
老魏无言以对,下巴搭在张月亮脖子后面代替人类的双手环住她。
“我那时刚上大学,他们在参加社团参加学生会,在谈恋爱在旅游,我在做什么?我顶着八月的太阳发大半天传单被克扣工钱,没有合同没人帮我,我争辩两句对方就骂骂咧咧想动手打我,我只能走人;说好一天工作十个小时让我从早晨九点一直干到十二点打烊,回家没有公交,站一整天后走一个小时回宿舍,我还很高兴老板好心把卖不出去的炸货和菜饼让我带回去吃;我冬天去分拣快递因为那个给钱多,谁知还要搬货箱,我搬两个小时上课累得睁不开眼,你知道我拼死累活手上磨破皮一个小时挣多少钱吗?老魏,十五块,我一个小时挣十五块。”
张月亮哭得喘不上气,胡乱拿衣袖擦着眼泪:“张志鹏是个孩子,他还小,他不能吃苦,我便是生来就该承担一切的成年人?我活该我不配,我……他甚至手上还有我那三千块!”
老魏不知如何应答,生平第一次感到这般无力——张月亮提出的每个问题,他都没办法为她解决。
“他们也生了我,为什么对我和张志鹏差那么多?我为什么是女的?”张月亮抽抽搭哭泣咒骂着,“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要让我投生在他们家?”
“按照你和他们说的,”老魏不知该如何表达,“你的确比他强,把你们扔在大逃杀的岛上,你会杀掉他活下去。”
“可我不想啊!”张月亮哭声更响,“谁要那么坚强,凭什么是我强,凭什么要我强……”
“强大”一词于老魏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赞美,但他这些天接触人类社会已经明白,人类还有更多的追求,像张月亮此刻野望的“被爱”。
她要的是公平,是关爱,这极没必要,但求而不得令她相当痛苦。
老魏再如何厉害,他没办法扭转人心,也没办法摁头让张家父母做到生男生女都一样,他无法让那俩傻帽一碗水端平,善待自己的头生女。
“我对你好啊。”老魏强行安慰,“你难过是因为那俩人对你弟弟比对你好,我对你,可不比对你弟弟好多了。”
“那怎么一样!”张月亮根本不吃这一套。
“我不比那俩人好多了,我对你好,比他俩对你弟弟好更好。”
“才不是。”张月亮来势汹汹的情绪被老魏一打岔,浇熄不少。
“我说的哪里不对?”老魏自己也被自己说通,“这样一算,你占便宜了。”
“根本不对。”
“难道我不比他们好很多!”老魏煞有介事。
张月亮眼眶泛红储着层水光,脸被眼泪冲刷得乱七八糟留下道道泪痕:“不一样的事情。”
“以后你也别拦我,他们仨再敢找上门来,我统统咬死。”
“都说了不行。”
张月亮自觉今天太过情绪失控,站起来洗了把脸,再回到客厅就看老魏用嘴拱着杯水给她推过来。
“你怎么接的水,难道你爪子还能握住杯子?”张月亮奇道。
“我能做的事情多了。”老魏把装满水的水杯拱到张月亮怀里,“喝水。”
张月亮接过水杯,补充刚刚通过眼睛浪费掉的水分,喝过水后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我知道他们再怎么说也没有生下来就掐死我,好好养大了还给饭吃给衣穿,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还会有人杀自己小孩?”老魏瞪圆了眼,“是不是闹饥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