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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红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那句十分孟浪的“跟了我吧”怎么看也不像是这美丽淑媛能讲出的话。
他过于震惊,以至于一时之间根本顾不上细想这安乐公主为何能一语道破他的身份这件事。
可是再看公主,她双目发亮,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一点红,显然……很是期待他的回答。
美貌婢女.一点红:“…………”
他没有说话,而是慢慢的坐了起来,双手抱胸、单腿曲起的靠着马车壁,那一双死灰一样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盯着李鱼,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一样。
李鱼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便十分认真的自夸了一句:“我乃明主!”
一点红挑了挑眉。
哦,原来是欲收他为仆。
他阴森地冷笑一声,这笑声之中,有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一点红身世凄苦,少时经历了数不尽的磋磨,长大后以一柄快剑入江湖,令人闻风丧胆,只是他行事狠辣偏激,又是个给钱就干活的杀手,故而江湖之中,人人怕他、也人人都看不起他。
而这公主……
——而这公主,猜出他乃杀手之后,自然也对他是半分尊重也无,企图那钱买他,做她门下之犬,为她卖命杀人!
一点红咧嘴一笑,便令人不寒而栗,只听他道:“只要钱够,一点红连父母兄弟都杀得。”
言下之意,这位公主,你打算给多少买我?
李鱼十分不要脸地道:“我没打算给你钱啊!”
一点红:“…………”
这人咋回事啊!
李鱼又是一笑,慢吞吞道:“我又不打算雇你当杀手,我只是希望你能在这一路上护送于我。”
一点红残忍冷笑道:“马空群出十万两取你性命!”①
说着,他忽然一伸手,握住了扔在车一侧的剑,那一口薄剑青光闪闪,带着摄人的杀气,他缓缓的提起了那剑,横于眼前,又用一根手指磨挲发亮的剑身。
他的剑本就极薄,在主人的动作之下,微微的颤动起来,那剑光便映在了公主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上,映在了她那双发亮的眼睛里。
一点红果不其然的看到,在他如此直白的凶恶之下,公主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似是一头马上就要扑上来撕咬的恶狼一般。
他已在等着这不知江湖险恶的公主尖叫着叫人护卫她的场面了,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自己的血有点热了。
然而,她却并没有这样做。
李鱼对着那一抹剑光,竟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冷冷斥责道:“你不是小人,何苦要做这样自轻的姿态!”
这冷冷的斥责之语,不似是对他深恶痛绝,倒更像是……遗憾明珠蒙尘?
一点红拿着剑的手便瞬间握紧了三分,那惨白的手都被自己捏出了几分血色的红,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牙却忽然咬紧了。
……他身负恶名,人人恨他、瞧不起他。久而久之,他自己也满心凄楚,时常自贬,有时还会以伎女接客来自嘲。
那些人手捧重金,却打心底里觉得他只是一头野狼罢了,即使嘴上吹捧于他,他也知道这好话跟放屁没有什么两差。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同他说过话。也从来没有人,会言之凿凿的说:你不是小人,何苦如此自轻。
一点红手指痉挛、心中震动,面上却是半分不表露,仍是一副冷而森寒的模样,双眼之中迸射出了两点寒火一样的光芒来。
李鱼却是当做全然看不见他的反应似得,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若真要为了马空群的钱来杀我,早在你醒来之后就该动手了,何必要承诺不会杀我?我看你们江湖人倒是一个个都眼瞎的很,马空群心黑手狠,偏偏人人都要赞他,你这般的忠义重情之人,倒是死活看不出来!”
她的话说着说着,竟还有一股讥讽之意,也不知道是讥讽这天下江湖人,还是讥讽一点红自己也自暴自弃。
一点红的目光忍不住停在了公主的脸上,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以袖掩面,轻轻喘|息着咳嗽起来,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病态的嫣红。
这是一个应当生活在温室里的美人,病气入体、脆弱不堪。
但是为什么,她能有这样的眼力,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身份,又能在看出他是臭名昭著的一点红之后,仍然对他表现出一种全然的、决绝的信任呢?她难道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么?她难道对自己的眼光竟是这样的笃定么?
一点红盯了李鱼良久,忽嘶声道:“一点红只会杀人,不会护人!”
公主瞟了他一眼,只是十分平静地说:“想杀我的人,我也不愿意叫他们活。”
一点红森然一笑,道:“正合我心意!”
说罢,他竟似是身上已完全恢复力气一般,拉开帷幔,凌空一个翻身,似一阵风一样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