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活在光天化日下的……”无桢认为有必要让她明了一些事。
“我知道……”夕烟神色黯了下来:“从来,我要的都不是我的,而我得到的,都不是我想要的。”
夕烟原本是靖国的女子,因其容姿绝丽,几可倾国。所以当靖国和溱国交好时,夕烟被靖国做为向溱示好的贡品献给了溱王。溱王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由此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只是,一个年未及笄的少女这一生便由不得自己了;锦衣华服下,苍白的何止是灵魂?
“无祯,你想做皇帝么?” 似耳语一般,夕烟忽然低声说,表情甚为认真。
无桢微笑不语,沉吟了一会:“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溱国的未来落入无能之辈手里。”
将脸温柔地靠在无桢肩上,夕烟轻声说:“但是,我想你做皇帝,无论如何,我都要帮你登上溱国的皇位。因为,这是我的愿望。”
话的末尾,一字一顿,凝成了誓言,结成了愿。
也许谁都没有想到,撩起溱国宫廷纷争,皇子之战这袭血淋淋面纱的,会是一双柔媚的,女子的手。床第间的私语,造就了一段不一样的历史。
溱宣王四十四年,春末。
溱皇宫发生了一件可称为溱国丑闻的事,溱王最宠爱的妃子夕夫人,下手毒杀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十四皇子筱雁。所幸皇子身边的婢女发现得早,才救了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一命。据说溱王赶到的时候,夕夫人不但没有跪地求饶,反而指着皇上的鼻子大骂他昏庸,治国无方,荒淫无道。结果触怒了溱王,原本她所犯的罪理应处斩,但溱王念在多年的恩情上,还是饶过了夕夫人一命。她只是被处以杖刑,并打入冷宫。
深不可测的溱国的宫阙,坐落于群山之腰,蜿蜒不断,气势磅礴。溱宫外围遍插旌旗,黑色的旗帜在风中烈烈生响,每面旌旗上都绣着的一条张牙舞爪的金色翔龙。整个溱宫内外都形成一种威严凝重的肃杀之气。
那一日,为夕夫人行完烙印之刑后,侍卫押她回冷宫。穿越正殿时,夕烟在前方远远望见了一身白衣的无桢。
风很大,无桢在城上衣袂翩飞,神情淡然。无桢的眼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是,虚空地投向前方的某一点。
那天的夕烟也是一身白,粗布的囚衣穿在她身上,素得象一株白兰,别样的好看。而当风撩起她素白的衣襟时,无桢却看见一抹罕见的红一闪而现,翩若惊鸿。
原来她在囚衣下穿起了沉红色的衣裳。白底的红,总红得有些狂妄,浮艳,象她曾有过的疯狂。而今她泰然无惧的神色却庄重得象穿着一袭嫁衣。
她的眼明净如水,静静地望着前方。坚定的眼神,有着铁一般的意志。而望向他时,宁静中多了一抹似水的温柔。
她渐渐地走向他,两人靠近,靠近……彼此都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彼此都沉默不语。
而后她在他身边缓缓地擦过,波澜不起地相遇又远离。两人平静得仿佛深知今生的缘分,到此已经尽了。
在她走过的一霎那,无祯隐约看见了她的笑,如花般怡然自得地绽开,那一刻,无祯想到: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后悔过。所以才在愿望达成时对他微笑。
紧接着,无桢听见身后的侍卫们发出一声惊呼,回头一望,那一抹白已飞下城去,如此义无返顾,决绝的样子,让无桢想起远古时那一只誓要填海的神鸟。
山间的劲风鼓起她宽大的衣袖,如同舒展开的双翼,带着她扑向城下烈烈生风的旌旗森林,无数条金龙在黑色的旗上张牙舞爪,赫赫然一飞冲天之势,而那一点白影仿佛毫无重量似的,轻飘飘的坠落,坠落……
“我想你做皇帝……”夕烟的低语犹在无祯的耳边萦绕,一切如同昨日事,并未隔了多长的时间。但却让此刻的无祯觉得恍如隔世。一切变幻得太快了,让人措手不及。
“你猜错了,我并不想……”低低地,无祯遥对着虚空回答,然后径自笑开了。
可惜,她已听不到,如果听得到的话,人世间也许就不会多了一只蝶儿扑火而去……
同年五月,七皇子无桢排除万难,册封为溱国皇太子。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