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都不知晓我后来付出的代价有多重……” 潋一想起当日之事,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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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罢。
天帝意犹未尽地对列座的狐辰王说:“听闻圣卿剑术高绝,可否为朕舞一曲?”
“承陛下厚爱,墨尘就不推辞了,只是臣也听闻青帝殿下的琴艺冠绝天下,可否请他为臣的剑舞抚琴?”
天帝转而问伴于身侧的青帝:“织锦意下如何?”
青帝心知墨尘醉翁之意不在酒,轻轻笑着刚想应允,却听见有人推桌而起。
“慢着!”只见龙帝脸若冰霜,大步走上前来:“狐辰王殿下只是想要一个人为你抚琴助兴,何必劳烦织锦,我来为你抚琴好了。”
“那……能得龙帝青睐,再好不过。有劳,有劳。”墨尘心中偷笑不已。“我在殿外等候。”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青帝知晓好友关心袒护之意,但看到那两人之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特别是深知龙帝冷傲的脾性,他开始觉得有些头大。“莲,你会抚琴么?”
自幼喜欢舞刀弄枪的好友,从来都不屑碰这些丝竹歌乐之物的。
“天下还没有难得倒我的东西,阿织,借你的琴一用。”龙帝扬一扬眉,神情甚傲。
“好的,你要小心……”青帝不忘叮嘱。
“放心,要担忧的是他!”话音未散,他的身形已一闪而没,转瞬现于殿外。
“我要你小心的是我的爱琴。”青帝无奈地把接下去的话说完,虽然该听见的人已听不见了。
梅影疏绝,雪意正浓。他在花前舞剑,他在花下抚琴。
墨尘手里的剑名“初晴”,取“小雪初晴”之意。
龙帝指下的琴曰“回雪”,应“起舞回雪”之境。
几瓣梅花悠悠飘落,墨尘用剑轻轻一舞,残红即碎为点点妃色。再一舞,妃色也散去无痕。
“好剑法。”龙帝说道,继而双手在弦上一挥,如水般的乐音流泄而出。琴音先是低徊幽咽,如石下清泉,暗抑不可闻,又似清风明月,平淡了无痕。
墨尘的剑也舞得分外轻灵飘忽,剑尖在梅花间轻颤,前后左右随意穿插,剑势却柔和得不曾惊起花间休憩的粉蝶。
霎时,龙帝的琴音一变,风雨之声大作,仿佛疾风吹至荒凉大漠,两军在此交战,刀光剑影,战鼓齐鸣。无数将士在沙场厮杀,热血染红了铠甲。残阳如血,马蹄声碎,战旗于劲风中飒飒生响,终被折断,落进奔流不息的江水中……
墨尘的剑势也随之一变,化轻灵为凝重,大开大阖,似纵马奔驰于无边雪原,引弓射苍月。
他剑上的罡风激起层层冰雪,弥漫出一片幻梦般的景致。
一心想要给墨尘一点警告,龙帝手下的琴愈奏愈疾,玄风和真气贯注于七弦之上,每一下的音律都锐利如剑,风刃于无形中劈开冷寂的气,向起舞的人袭去。
好厉害的凝气成剑,御风如刀。
面对天界第一武将,墨尘不敢轻视,他的剑势更加绵长细密,剑气暴长,白光潋滟,整个人似在风雪中旋舞,煞是好看。
龙帝的琴音如怒涛卷霜雪,迅猛而激烈;墨尘的剑招却变得像一只飘舞的燕,在风雪中静静舒展羽翼,盘旋而上。
“好剑法,好琴艺,真是精彩!精彩!”天帝不由脱口赞道。
青帝却暗自担忧:莲似乎是用了御风之术,若再斗下去,灵霄殿外的千顷梅林怕要毁于一旦了。
心绪不定时,忽听见“回雪”发出一声裂帛般的脆响,七弦齐断。
而墨尘手中的名剑“初晴”也铮一声断为两截。
想是宝剑名琴承受不住他们二人贯注在上面的气,同时身死。
梅林一片凄惨景象,断枝残叶铺满地,落梅如雪乱。
而被剑气,罡风卷起的飞雪,此刻,犹在漫天旋舞,久久不息。
手里握着半截残剑,立于这一天一地的飞雪中,墨尘恍如做了一场流水落花的美梦。
许久不曾如此梦过了,自从自己将梦境扼杀于荒无人烟之处。
而梦中人在一万年后的现在,在细雪纷飞之处遥遥向他微笑,寂寞如雪……
大梦初醒。
“杨筝……”隔了无数个日夜,他终于可以再次唤出这个名字。
杨筝,杨筝……
他小声地唤着。心中有个坚冷如冰的地方融化了,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开始潺潺流动……
心,也不那么冷了。
抬眼,方见青帝和龙帝在不远处已凝视了自己很久,他收敛心神,一笑回礼;“龙帝琴艺高绝,墨尘佩服。”
“哼,你的剑法也不差。”依旧是冷冽的声音,不过那苍银色的瞳仁中多了一抹欣赏的颜色。
“莲,你的琴艺果真是天界第一啊。”青帝不由对身旁的好友微笑道:“不过却是杀伤力第一而已。”
三人望见身后梅林的凄惨景象,相视而笑。
末几,青帝似想起一事,对龙帝说:“莲,你好像毁了我最心爱的一张琴啊。”
“这,这……我一时失手……”方才还神色自若的人现在神情大窘,“阿织,是我的错……”
“哦?那你要如何补偿我呢?”青帝微笑着斜睨着他。
“阿织想要什么都行。”龙帝爽快地回答。
“这个么……”青帝微微一笑,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墨尘就看见那位高高在上的龙帝顿时脸若死灰。
“阿织,你又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像么?”
向墨尘行礼告辞后,青帝优雅地步回殿内,而身后,好友犹在不停地追问:“阿织,阿织,你不会当真的吧……阿织……”
“有何不可……”青帝气定神闲。
“可,可是……阿织……”
方才还一脸神气的人现在却垂头丧气地跟在别人后面。
看得出来,那位高傲不群的龙帝对他的好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总被吃得死死的,就好像一只骄傲的龙围着一朵花团团转一样。
墨尘不由宛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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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问你,后来你给了青帝殿下什么补偿?”墨尘打趣地说。
“不想死就别问!”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我都忘了。”
这像是忘了的人说的话么?分明是托词。
墨尘也不拆穿他,继续说:“那么,你为何问我织锦的去处呢?”
“织锦被贬下凡的事你知晓么?”潋神色凝重。
“知道,那件事在天上界已传得沸沸扬扬。听说天帝为了他手下的一个花仙,将青帝殿下贬到了下界……”
“不仅如此,他还命织锦要接受十世轮回的惩戒,方可回归天界。真是荒唐!”潋言语中难抑愤怒之意,“阿织下凡时我正在欲界天征战西方鬼族,等我功成回还时,阿织已降世多年。芙蓉城人去楼空,很是凄凉……”
说到这,连一向冷傲的龙帝也不免神情黯淡。
“我听说青帝殿下与现任天帝之间有很深的渊源。”墨尘沉吟道。
“是的,当今天帝名月昭,他还是太子的时候,织锦便是他的老师,月昭继位后,封织锦为丞相,位于一人之下,众仙之上。没想到他称帝不足千年,便这样对待自己的恩师。”
“人间不同仙界,善恶纷争甚多,青帝殿下要历经十世轮回,实是不易啊。”那朵长于天界的仙花,从未受到凡尘俗世的纷扰,如今要在红尘中尝遍爱恨生死的滋味,委实令人忧心。也怪不得龙帝会不顾天条下来寻找。
墨尘似乎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如若找到他,你想怎样?”
“我绝不会让阿织受轮回之苦,我要帮他跳出轮回。”潋断然道:“但是我寻觅了许久,都没有他的下落,所以这次才会来找你,我想你也许会知道阿织转生到了何处……”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青帝殿下的行踪。”墨尘略带歉意说。
潋难掩失望之意,纤长的眼睫在冷澈的瞳印下重重阴影。墨尘这时才发现,龙帝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妥,他肌肤的颜色很白,白得几近透明,头发是银色的,眼睛也是银色的,整个人素得像一株水仙。然而,在这个谈笑自若的人身上,他感觉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
墨尘讶然说:“难道,你这个身体已经……”
“这个身体已死。”潋点点头,淡淡说,“为了不惊动天界,我用了移魂之术,我的本体还在水晶宫里睡着,只有元神附在了这个叫潋的凡人身上。”
“天下凡人数不胜数,你何必要选一个已死的身体呢?”
“我的元神太庞大,普通的人类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而且很难找到一个和我元神契合的身体。当年找到潋时,他已经死去,但只有他的身体可以与我的元神契合,所以无奈之下,只有附在了他的身上。”潋轻叹了口气道。
“这么脆弱的身体,想必连五成的法力都发挥不出来吧。”墨尘若有所思道。
“只有三成不到,一旦用了三成以上的力,这个身体将崩溃。”潋静静地回答。
“这么说来……”墨尘忽然微笑着靠近,靠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只有三成不到的法力,你的处境可是很危险的哦。”他的手指轻巧地把玩着潋颈边的一缕银发,极为暧昧。
“三成已足够让一般的妖精无法近身,只要不遇上你这样的家伙就好。”潋狠狠拍开了墨尘玩弄他头发的手,又恢复了以前瞪人的冷冽眼神。
真有趣……每次见到他,墨尘总忍不住要用言语逗他生气,这点,他和喜欢作弄好友的青帝不相上下。
倏地,潋眼神一冷,望了船外一眼,说道:“有一个我不愿见到的人来了,就此告辞。”
“等等,你还没帮我把龙鳞取下来啊……”
墨尘来不及挽留,只见潋身形一晃,已化为一道飘逸的白影掠出画舫,远远飘落在宁静的水面上,继而施展开御水凌波的身法,几个起落,翩若惊鸿,那点白影已离船甚远。
而追出船外的墨尘,身形忽然停了下来,他发现离画舫很近的一侧有一个玄色的身影,静静地立于水面,仿佛许久以前已经在那里等候着。
清朗的月色下,墨尘看见那是个眉目俊秀的青年,身形修长挺拔,年纪很轻,眼神却很沉稳锐利,而那凌厉的眼神似乎在远远跟随着潋素色的身影。
那孩子,好大的一股煞气,排山倒海般,令人窒息的煞气。墨尘隐隐觉得那人有些异于常人,他的额上似乎印着三色的龙鳞,想必是潋的九玄龙王印。
难道这是潋做的手脚?如果潋惹上了这样的人物,那便麻烦了。
转念间,墨尘发现他冷冷地望了这边一眼,目光如电,而后便追着前方若隐若现的身影离去。
令墨尘诧异的是,那青年飞掠渡水的身法和潋的如出一辙。一样的曼妙,一样的轻灵优雅,只是潋施展起来多了几分飘然的仙气,而那青年则更矫健而已。
不多时,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便如追逐的蝶,融入对岸的夜色中。
遥望远处,墨黑的天幕上有星斜斜陨坠,墨尘不由轻叹:青帝降世,龙王下凡,时值多事之秋,红尘三界,怕是很快就要风起云涌。
旋身,只见他宽大的衣袖一扬一遮,身形也于瞬息隐没。
徒留下华丽庞大的画舫,静静地卧于水中,随波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