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他拿妖力煨着的兔肉羹好了,他依稀记得鲛人是吃肉的,银勺抵在鲛人几乎无色的嘴唇上,它喉头无力,咽不下去,苍狼沉默了一下,说了声“得罪了”,含了一口羹,舌尖敲开鲛人的唇齿,轻柔地把食物推了进去。
温暖美味的肉羹被咽下去的时候,鲛人喉头动了一下,它似乎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呜咽,苍狼一顿,慢慢离开它渐渐有了一点温度的嘴唇。
苍狼的嘴里有一点儿细微的血味儿,舌尖在齿列上抵了抵,苍狼对鲛人牙齿的锋利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吐掉血沫,漱了口,苍狼含了一口肉羹,再度俯下身去——
鲛人吃了整整一钵肉羹,又被喂了药,苍狼知道它今晚一定会发烧,便化出原身。
一头身长逾丈的漆黑巨狼把鲛人小心翼翼地盘在怀中,让它靠着自己最柔软暖和的肚子,苍狼叼来一块赭红色的毛毯,盖在它身上,巨大的头颅弯过去,压住毯子,轻轻搁在后腿上,尾巴蜷过来,正好把鲛人密密实实地护在了身体的最中心。
鲛人依偎在它的颈子上,厚实又柔软的绒毛几乎让它陷下去,它听到鲛人的呼吸在它怀中慢慢绵长。
鲛人应该能活下来罢?
就像它之前一样,肩胛骨被贯穿、跌落悬崖等等等等,它依然活了下来,成为了王。
苍狼闭了一下眼睛,漆黑的睫毛掩上了那对蓝宝石一般美丽的眸子。
半夜鲛人果然发起了高烧,苍狼化回人形,用深黑的毛毯一层一层裹住它,拧了冰泉的帕子擦拭它的额头和手。
它哆嗦着往苍狼怀里钻,苍狼轻轻压住他的手脚,免得它把伤口挣开,鲛人身量看着比苍狼矮一点,但鱼尾颀长,上头包着绷带,在地上软软扑腾,苍狼干脆把它横抱在怀里,微微浮在空中,那条雪银色的尾巴从他的膝边垂落。
鲛人忽然微微睁开了眼,雪色长睫下透出一双银灰色的眸子——那仿佛是雨前天空般的颜色,苍狼以为它醒了,随即发现不是。它眼睛没有焦距,伤痕累累的手虚虚抚向自己的肚腹。
他清楚地听到鲛人微弱地呜咽一声,它侧过头,半张面孔陷在苍狼漆黑的大氅里,然后,苍狼看到一颗血红色的圆润珍珠,从他的衣襟滑下,落到地上。
那是鲛人落下的泪珠。
苍狼无法可想,他摇摇头,取过布巾,覆上它苍白额头。
鲛人在第二天傍晚短暂地醒了一次,它醒过来的一瞬间身体立刻绷紧——要不是它实在没力气,苍狼觉得它会跳起来咬断自己的喉咙。
苍狼当时是狼的形态,它轻柔地把脑袋压在它身上,柔声说道:“你别怕,是我救了你,我是在镜湖的入江口发现你的。我对你没有恶意。”
它的话语是用妖力发出,直通神识,就算语言不通也能听得懂,非极其强横的大妖所不能为,鲛人眨了眨眼,清瘦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它垂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然后小心翼翼抬头看它,漆黑的巨狼从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看出了一丝绝望。
苍狼什么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