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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此城在无限玄水之中又不在无限玄水之中,时刻变幻,永无定形,广罗无边,内中一花之上,结三千世界,却又可存于一滴水珠之上,固此城名为无定,为第六魔主麾下北方执权天魔所居——

而破云子是此城存在以来,唯一一个进入的人类。

玄冥直接把他领到了无定城最核心的部分,那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这面水镜只要力量足够,就可以纵观所有过去之事,我的一生你就在这里看吧。”

说完,玄冥一笑,低头吻上他的嘴唇,轻轻一吻之间,一口瘴气已经渡在道士唇角。

“这些力量,足够让你看我的前生了。”说罢,玄冥转身离开,破云子看向他,欲言又止,玄冥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回头一笑。

“……我觉得,你在看我的过去的时候,并不希望我在场。”说完这句,天魔翩然而去。

破云子望着他的背影,怔了片刻,低下头,轻轻一笑。

他转头看向水镜,去看统治这个城的,那个玄衣男人的一生。

一直到接近生命的终点,玄冥身为人类时候的一生,都是非常平凡普通的。

一户普通庄户人家,生了一个体弱而聪明的男孩,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全力供他读书,少年十五岁上中了秀才,同年娶了青梅竹马的姑娘。

他的妻子不是全村最漂亮的,却是全村最能干的,少年体弱而性格刚烈,却对自己娇小的妻子温柔得如同一滩湖水。

婚后第三年,妻子怀孕的同时,年老体衰的父亲撒手人寰,然后就在那年的年尾,少年做了父亲,有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那时候是乱世的中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孩子发起高烧,还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丈夫也病了,妻子连夜带着女儿去看病,结果,她们就再没回来——

第二天的清晨,一股乱兵席卷了这个村庄,他们的□□上贯穿着鲜活的或腐烂的人头,其中有他的妻子,以及,他小小的女儿。

他疯了一样手无寸铁的朝士兵冲了上去,毫不意外的被一刀几乎劈开了整个身体,因为战争而泯灭了人性的士兵把还未断气的年轻书生拖拽在马尾之后,被乱马踩踏,当他真正死去的时候,他一半的身躯已经化成了肉泥。

这样大的痛苦冤屈,以及无比执念之下,他升魔了。

他的魂灵飘飘荡荡,他就到了一个奇妙的地方,无天无地无人,抬头望去一刹那,九天十地十万神魔同声低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刹那开悟,入魔得道。

当他屠尽所有乱兵,站立于一片血泊之中的时候,有人翩然而降在他面前,问他,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那时候浑身瘴气膨胀,已经看不出是人的样子,四周无论多少哭嚎全都听不见,但是偏偏就听到了那个人问他,你想要什么?

他居然在那时候还想了想,道,他想让女儿和妻子幸福安乐,永世安康。

对面那人忽然就笑了,慢慢点头,说,好,这个愿望可以实现。

就在这一瞬间,他惊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瘴气极速压缩,为本是一缕凶魂的他,重新凝成了一个身体,然后他脚下苍海开道,玄水倒卷,地界第六魔主域内终于得到了它最后的一位执权天魔,掌管北方魔域的水魔玄冥——

看到这里,已经是破云子在地界的第四夜了,口中那缕瘴气还有一线,破云子启唇,轻轻吐了出去。

他已经看了玄冥的一生。

他看完的时候,耳边有微弱的脚步声而来,略略眨了一下眼,破云子向后靠去,就被玄冥顺势搂住,眼角的余光里一线玄色拖曳,玄冥已坐在了他身畔。

“后来呢?”破云子淡淡的说。

“一口瘴气应该足够支持你看完。”玄冥把玩他漆黑头发,低声笑道。

“……不知怎的,我想听你说。”

玄冥笑了起来。

然后?有什么然后呢?小女儿还那么小,连仇恨是什么都不知道,魔主哀悯,已经立刻转生到了上清天之上,托为仙体。

至于妻子,当他可以控制自己力量之后,已经悠悠三百年过去,他奔赴九幽,查阅生死,才知道,他的妻子在他入魔那日,已然升仙——他的妻子到被折磨而死的那一刻为止,谁也不憎恨,就这么一缕灵识,无牵无挂去了仙界。

他追去仙界,终于追索到妻子气息,却是在一个婚宴上。

他的妻子已经不是记忆中朴实粗糙的姿态。她一身大红吉服,巧笑嫣然,娇艳而羞怯的,将自己的一双素手,递给另外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仙。

玄冥便呆呆的怔在一地鲜红锦绣,喜气洋洋之中。

——修仙池中浣尽的,除了痛苦记忆,还有前尘旧事。

妾拟将身嫁于,只可惜,他不是那个陌上少年。

他就愣愣的站在那里,直到那对新婚的夫妻双双捧着玉杯,到他面前奉酒。

男仙和他并不认识,他的妻子却在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怔住了,玉杯翻覆,琼浆四散。

那一瞬间,玄冥只觉得想哭。

却原来,尽失前尘,三百年风流锦绣之后,你还隐约留恋那三年贫贱夫妻,举案齐眉。

她拖住他玄色广袖,说,我怎么见了你便觉得亲近?我是不是认识你?

他笑,凝水成镜,却是盘龙雕凤,工缕细勾,比之天工玉镜还要精美。

玄冥笑道,恰逢新婚,仓促之间只有这镜子一面聊作薄礼,这面镜子也没什么稀奇,最多不过能照前世之事罢了。

说罢,他笔直看着那个今日做了他人妻子的女人,低声问她,你要照吗?

他那时姿态是绝色青年,眉眼魅惑。

那个女子抬头看他,接过了镜子,细细摩挲,递还给他。

她说,也许我前生为人的时候,另有所爱,但是此时此刻,我只愿和我的丈夫执手一生。

她拒绝了他,玄冥却没有接过镜子。

那面凝了他一半魔力的镜子就这么摔成粉碎。

女子大惊,他却温柔的轻笑,伸手虚虚碰了碰她的面孔。

这样才对,现在在你身边的是这个男人,你爱的,是这个男人,你牢记这点,才能幸福。

说罢,他翩然而去。

犹记那时年纪小,一棵梨树下唱相伴老,她说她想要一面菱花照朱颜娇。

他那时穷困不堪,婚礼上连一面铜镜都送不了,却豪言壮语,说一定要送她一面全天下最精美的镜子,如今,在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婚礼上,他送了她一面铜镜。

可惜,她不要。

他哭不出来,长笑而去。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拿来给小孩子听的故事。”玄冥这么总结。

他现在的姿态是个体态纤弱的少女,说的时候笑意清浅,浑似不在意。

破云子转头看他,也不说话,玄冥就不再说话,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他的人生就是这样,升魔之前,惨淡而毫无任何亮点,升魔之后,任性妄为,跋扈嚣张。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破云子面前的,只不过是个连妻子和孩子都没法保护,眼睁睁看他们死去,直到现在都痛彻心肺的男人。

破云子是失去了所有有直接血缘的亲属,但是,他还有一个徐浅。

玄冥还有一个妻子,可是,已经是别人的夫人。

他和他现在都在此处。一个玄衣乌发,一个白首雪衫,他们就像伫立在一面镜子前,无限接近,却又截然相反的人。

玄冥向前,靠在了破云子背上,被他靠住的道人转了一下身,拥抱住了他。

他们两个,都没有了所有亲人,一个已经度过了无尽时光,一个将要度过无尽时光,在这一刻,如同受伤的野兽,彼此依偎。

在笨拙的拥抱上玄冥的一瞬间,透过那力度那温度传递过来的感觉,破云子的所有心情全部敞开在了他的面前。

道士那颗坚硬无比的心,在此刻,终于被名为亲情的东西,钻开了一个柔软的洞,给了他唯一的一个可乘之机。

只要反手一个拥抱就可以了,破云子的心就会落入他手中。

玄冥就果然慢慢的拥抱住了他,唇角一勾。

玄冥所求,何者不得?北方天魔,最惑人心。

心里这么想着,玄冥弯上来的唇角弧度又慢慢的平复下去。

不对,不是这种感觉,他心里并不因为这个而满足。

破云子心动了,他知道,他能感觉到,而破云子也再无意隐瞒。

但是,他不满足。

从面前这个道士身上,还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他是魔物,他贪得无厌。

他想从破云子这里压榨掉所有,让他的眼里心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心动,还要更多。

他是魔,他随心所欲。

所以他立刻放弃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现在更想要的。

于是当在他怀里的破云子已经准备好了引颈就戮的时候,他用力抱住对方的腰,低低道了一声,“我要长长久久,朝朝暮暮,所以,你不许说喜欢我!”

然后道士在他怀里楞了楞,然后笑出了声。

“好。”破云子柔和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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