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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破云子和玄冥当夜就离宫,向映娘住的那个村子去了。

不用破云子解释,玄冥也明白,映娘就是颍川王的一个外室。

想想这姑娘也够倒霉催的,半点王妃的福没享到,但是现在男人死了,却绝对要算上她一份,这不是倒霉是什么?

玄冥这么想也这么说,但是说完了随即摇摇头,自己先否定掉,道:“情之所钟,便千变万化,苦还是甜,值得还是不值得,都只有自己知道。外人不该说嘴。”

听他这么说,破云子颇为惊讶的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大有一种原来你还讲理的神色。

玄冥坦坦然一笑,眼神回过去,厚颜无耻:我这魔一向很讲道理。

“……”破云子沉默着扭过头去。

玄冥干脆整个魔趴过去,地笑道:“你说她走没走?”

破云子想了想,沉默摇头。

于是玄冥也点点头,不再说话。

果不其然,村子被一队御林军紧紧包围,整个村子黑压压的,不见一丝灯火,唯独村头那座大宅里有灯火渗出来,看上去就像鬼屋一样,有种莫名的诡秘气氛。

破云子迷昏了外间所有看守,走进映娘的房里。

她果然在,看起来还不错,正斜靠在床榻上,拿着一个绣绷,眯着眼睛,一针一线的绣着小娃儿要穿的肚兜。

那个女子正好咬断一截绣线,听到脚步声,倦怠的抬眼,发现是破云子的一刹那,她眼睛亮了一下,最终还是幽幽的暗淡了下去。

映娘敛起衣袖,向对面的道士一颔首,“映娘身子沉重,不便见礼,请仙长宽恕则个。

破云子没有理会她的客套,看了她片刻,摇了摇头,“……你没有走。”

“嗯,但是我让父母仆妇都连夜迁徙了。”

“……你也该走的。”

“……要走到哪里去呢?”女子轻轻一笑,灯花一跳,一刹那,灯下的映娘面容雪白,仿佛是一尊不可直视,玉雕的人像。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道士轻轻的说。

映娘却只是嫣然一笑:“可我却只想死在他身边。”

她这么说的时候,姿态平静,态度从容,这个于平日里质朴天真,生长于乡野的女子,于此刻显现出来的特质,让破云子理解到,他的侄子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子格外宝爱。

看他沉默,女子轻笑了起来,“映娘没有听仙长的劝,是映娘自己的错。”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映娘道:“仙长,我想知道,我的丈夫到底是谁。”

“当今圣上之侄,颍川王。”

女子没有表现出来多么惊讶的神色,她只是掠了一下鬓边蓬乱的发丝,“那我的孩子会如何呢?”

“……女孩的话,今上仁厚,必然会收入宫中,视为己出。”

“男孩呢?”

“……”道士沉默了下来,女子了然的点点头,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腹部。

那里面的小生命在这一两天,就要出生了。

“这是个男孩。他一定是个男孩。”她极轻极轻的说,“仙长,带他走好吗?”

破云子没有说话,映娘笑了起来,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换了个话题,“仙长,外子他怎么样了?”

“……此刻怕已是归西。”

映娘点点头,轻声说,“我想和他葬在一起。”她这么说的时候,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大颗大颗透明的泪水便从面颊上滑下来,她最后看了一眼破云子,站起来,撑着臃肿的身体,向对面的道士一拜。

“如有可能,还请道长救我儿一命。”

破云子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雪白的道人如同入定了一般,不言不动。

映娘流着泪笑起来,她飞快的拔下鬓边银簪,刺入了自己咽喉——

鲜血喷溅,湮灭在给小孩子穿的,喜气洋洋大红的丝绸锦缎之中,染红了上面精致图案。

“……”破云子只是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个女子软软滑倒,眼睛却没有闭上,而是死死的看着破云子,脸上的泪从面颊上滑下,落到血里,不过淡淡一滴。

“……我答应你,让你的孩儿活下去。”破云子低声道,映娘即将涣散的眸子陡然一亮,终于彻底的暗淡了下去。

她首先是妻子,然后是母亲。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于她而言,那是唯一的良人,她的愿望就是死在他的身边。

如此而已。

破云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是逃亡途中,他破衣烂衫,冻饿将死,那时候还是个小娃儿的映娘,偷偷从父亲碗里捡起一个菜团子,丢给他,然后立刻转过脸去,规规矩矩坐在田埂上看父母劳作。

他把菜团子三两口啃完,看到草丛里又骨碌碌滚下来一个水囊。他喝完,悄悄滚回去,也不道谢,转身离开。

他若活着,此恩必报,他若死了,那就一切结束。

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破云子。

慢慢的,破云子在妇人鲜血淋漓的尸首旁弯下身去,沿着隆起的肚腹轻轻一阵按压,随即指上剑气一凝,刹那破开尸体肚腹,从里面取出将要临盆,来到这世界上的孩子。

——尸体的血溅上他面孔,破云子没有闪躲。

果然是个男孩。

破云子脱下柔软里衣,把小小的婴孩层层包裹,运上内力护持,小心翼翼捧在臂弯里,对身后一言未发的玄冥点点头,轻轻道一声:“走吧……”

玄冥扬手布下一层结界,把婴孩和破云子都包裹其中,和破云子一起踏上飞剑,向天空飞去。

玄冥单手圈着道士的腰,一手拢着自己飘飞的黑发,低声笑道:“一饭换一命,小云儿你这场报恩可是大大的不划算。”

“若没有当年她的一饭,就没有炅门破云子这个人了。”道士低声道。他说的时候,长长的,雪色的睫毛上有殷殷的鲜血滴落下来,滴到白衣上,就刹那一串鲜红湮灭渲染。

玄冥笑了笑,没说什么,只看他,觉得这时候道士垂下的那张脸,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柔软。

破云子说完就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臂弯里的小婴孩身上。

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到出生的时候就被迫从母体里脱离,皱巴巴红彤彤,象个猴子一样的婴孩,不哭不闹,甚至动都不动,呼吸也是轻的,小小的心脏隔着薄薄布料,敲击着他的指尖。

他会不会饿?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烧热水给他洗澡?他能养大么?去哪里给他找食物?一刹那这些鲜活的问题全涌了上来,破云子惊讶的发现,抱着这个孩子的自己手指居然在微微发抖。

今天,这孩子的父亲、母亲、曾祖母都接连死去,这一连串的死亡所带来的,就是这么一个柔软又柔弱的小生命。

他一人一剑,俯仰天地,狂歌长笑,剑挽秋水,即便血溅白衣,人困将死,也从未颤抖过,而如今,他在这个脆弱无比的生命面前,手足无措。

破云子觉得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他转过头去,正对着一直看他,含笑凝视的天魔那张美丽面孔。

天魔含笑,姿态从容,没有调转视线的意思,破云子顿了顿,把臂弯里的孩子紧了紧,玄冥善解人意的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安置这个孩子?”

“……我想亲手把他养大,不想让他做道士。他得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娶个贤惠的老婆,养好几个敦实的孩子,然后七老八十了,再安然死去。”破云子的视线调转回来,看向臂弯里的孩子,语气里带上了非常少见的稚气。

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玄冥含笑看他,不过,满可爱的。

虽然驭剑的时候一直笼在玄冥的结界里,一点也不冷,但是破云子还是踩低飞剑,打算找一间客栈投宿。

刚一落地,他发现玄冥变作了一个矮胖敦实,一身布衣的农妇,破云子一楞,还没回过神,玄冥就一把捞过了婴孩,大摇大摆推门进去。

破云子刚要进去,就听到里面玄冥大声道:“一间上房!送两桶洗澡水上去,再送点奶上来,后面那道士是我男人,怎么,只看过娶媳妇的和尚没看过有女人的道士?”

于是,有女人的道士就和“自家女人以及娃”蔫头蔫脑的溜进了房间。

两桶洗澡水热气腾腾抬上来,破云子压根就没捞着动手,重新变成青年形态的玄冥三下五除二,就手法纯熟的小娃儿洗干净喂好,放在一边,直把破云子看得目眩神迷。

小娃儿躺到了床上,打了个奶嗝,眼睛一闭,睡了过去了,道士觉得自己该表示点什么,于是现在脑子还不太好使的破云子就傻兮兮的拍了拍手。

这孤零零的噼啪几声,让正脱去外衣的玄冥也楞了一下,他转头,对方难得一脸傻兮兮的表情回看,拍在一起的爪子还没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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